裴辰景也很是惭愧。
乐乐才五岁啊,夷灵怎么下得去手?
裴渊进来,看到儿子的模样,眼角可疑地抽搐了下,却是没有拆穿他。
直到走的时候,太皇太后都没有再提为夷灵求情之事。
裴渊将人送走,返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儿子,坐在床上,扯着头上的纱布。
接着,他又拿帕子,将脸上擦了一遍。
霎时,他脸上原本蜡黄的颜色,不见了踪影。
虽然小脸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着还不错,完全不像刚才在太皇太后他们面前那样,无精打采,孱弱可怜。
看到自家父王进来,小孩兴冲冲地邀功道:“父王,孩儿是不是特别机灵?”
裴渊失笑,却不吝夸奖,“嗯,很机灵。”
小孩眼睛晶亮亮地看着他,“明日我娘亲会来王府看孩儿吗?”
“会。”裴渊点头,“她已经答应了。”
小孩闻言,欢喜地差点跳起来,“明天我又能见到娘亲了。对了父王,您什么时候将娘亲娶进府啊?”
裴渊顿了下,回道:“快了。”
小孩目光闪了闪,“有多快?”
裴渊屈指敲了他一下,“你总不希望我潦草地将你娘亲娶进门吧?”
“当然不可以。”小孩头摇得似拨浪鼓,“我娘亲吃了那么多苦,父王一定要让娘亲风风光光地嫁进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
“嗯。”裴渊低应了声。
“对了,皇祖母那边……”小孩有些担心地说,他自是感觉得到皇祖母不喜欢娘亲做正妃。
“本王自有安排。”裴渊道。
小孩放下心来。
只要父王想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阻拦的。
“本王见你身体已经无碍了。”裴渊眯着眼睛,忽然道。
小孩心下一跳,顿觉不妙,连忙歪倒在被褥上,哼哼唧唧地说:“孩儿好像又不舒服了,头好疼啊……”
裴渊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送给你景王叔的生辰礼,是怎么回事?”
“什么生辰礼?孩儿不知道啊。”小孩一脸无辜。
裴渊点点头,“不知道啊……”
听着父王故意拉长的尾音,小孩小心肝颤了颤,却依旧嘴硬,“对啊,孩儿怎么会知道,生辰礼的事情,父王不都是交由赵公公去办理的么?您应该去问赵公公。”
刚迈进门的赵公公,听得这话,心下一跳。
见主子目光瞥来,他耷拉下脑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有罪,没有看好生辰礼,还请主子责罚。”
“你自然有错,库房的钥匙在你身上,被人偷了,你都没有察觉,警觉这般低,罚俸半年。”裴渊淡淡道。
赵公公闻言,暗松了口气。
只是罚俸就还好,他还以为得去刑堂走一趟呢。
看来,主子还是手下留情了。
“多谢主子,奴才定会提高警觉,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赵公公保证道。
小孩也暗松了口气。
幸好父王只是罚俸而已,否则他真是太对不起赵公公了。
他打定了主意,回头便将赵公公被罚掉的半年薪俸给他补上。
想到此,他心安了一些,却听他家父王嗓音低沉地说:“裴狐禁足半个月。”
小孩:“……”
见父王起身要走,他连忙反应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父王,孩儿错了,您别禁足孩儿啊,禁足了孩儿,孩儿怎么去找娘亲啊……”
裴渊垂眸看着儿子,“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将生辰礼调包?”
他万分庆幸临时改了主意,收回了给辰景的生辰礼,否则辰景当众打开生辰礼,让人看到那本艳书,他颜面何存?
小孩见瞒不过,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孩儿不喜欢景王叔……”
裴渊他其实早就看出来,儿子并不喜欢辰景,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顿了顿,温声道:“不喜欢,也不能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情。你以为那是丢你景王叔的脸吗?那是丢你父王的脸。”
小孩闻言,靠过来,委委屈屈地说:“孩儿没想让谁丢脸,就是单纯地不喜欢景王叔,不想父王送那么贵重的礼物给他……”
裴渊想到自己最终也将礼物收回来了,便没再训斥他,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告诫道:“下次不可再如此了。”
“知道了。”小孩牵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孩儿保证,再不会这样淘气了,父王能不能别禁足孩儿?”
裴渊知道他是担心不能见到夷珠,终究心软了,“嗯。”
“父王最好了,孩儿好爱您。”小孩乌眸晶亮,一头扎进父王的怀里。
裴渊莞尔失笑。
他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到这会儿,已然习惯了儿子对自己的亲昵。
不过,从屋里出来,看到袖子上乱七八糟的污渍时,他神情滞了下。
赵公公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的异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连忙垂低了头。
也就小主子敢将眼泪和鼻涕,糊到主子袖子上。
最后,裴渊只得回屋重新换了件衣袍。
……
皇宫。
裴辰景将太皇太后送回了寿康宫,忍了一路,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母后,灵儿这次确实错了,但她怀着身孕,被关押在宗人府,实在是不妥当,母后能不能再与皇兄说说,让他从轻发落?”
太皇太后闻言,面色沉了下来,怒道:“哀家还没找你算账呢?瞧你娶的好王妃,竟敢对王嗣下毒手,以你皇兄的脾性,没有将她就地正法,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敢得寸进尺?
她做下那种恶事,只是被关押在宗人府而已,也没让她少块皮肉,你这就心疼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皇兄的感受?乐乐可是被下毒了,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可怜的模样……他才五岁啊!”
太皇太后心疼不已。
本来她还觉得乐乐也没事,夷灵纵然做错了,但念在她怀有王嗣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可看到乐乐孱弱的可怜样,她就改变了想法。
乐乐也是她的孙子,险些就遭了毒手,她怎能因为夷灵怀有王嗣,就免去她的罪责?
裴辰景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再无法张口。
“辰景,你皇兄待你一向不薄,你可不能为了那种毒妇,就对你皇兄生出芥蒂。依哀家看,夷灵这般恶毒,实在不配做你的王妃,择日,哀家便重新为你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好女子,做你的王妃。”
裴辰景怔了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少女媚色天成的动人模样。
看着母后,他刚要说什么,可皇兄的警告,却言犹在耳。
他顿了下,最终理智回拢,打消了主意。
再……看看吧。
……
此时慈宁宫。
听着内殿传来的摔打声,宫人们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喘。
良久后,内殿的摔打声,终于停歇了下来。
大太监王德海,匆匆出来,点了两个手脚利落的宫女,进去收拾。
收拾地上碎瓷的时候,宫女们屏息静气,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就怕惹恼了太后,成出气桶。
待宫女们收拾好后,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凤馨披头散发地躺在软榻上,面上余怒未消。
裴渊!
他屡次让她下不了台,着实可恶!
王德海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
良久后,凤馨才压下怒意。
王德海见她欲起身,忙将手伸了过去。
凤馨搭着他的手,坐起身来,抬手揉捏了下额头,骂道:“夷灵那个蠢材,亏哀家还替她收拾烂摊子,结果,夷珠的一根头发,都没掉。”
王德海也跟着骂道:“可不就是蠢材,也怨不得被发落宗人府了。太后息怒,别为这样的蠢货生气。”
凤馨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借夷灵的手,除去夷珠的,可这人太蠢了,压根不能指望。”
王德海想了想,讨好道:“其实便是留夷珠活着,也没什么,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太皇太后是不会松口,让她做渊王妃的。
至于那知道秘密的柳氏,夷灵已派了杀手去灭口,夷灵自己就更不会将秘密说出去了,只要夷珠一日不恢复身份,渊王总不可能违拗太皇太后,将她娶进门?”
话虽如此,但凤馨依然如鲠在喉。
尤其想到裴渊对那贱丫头的特别,她心里便不舒坦。
但想到那贱丫头的遭遇,她心里到底还是舒心了许多。
明明是嫡女,却自出身起,便顶着庶女的身份,卑微地活着。
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
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那日,她察觉到裴渊对夷珠特别后,便派人调查了夷珠。
发现夷灵与她不对付,本想使计,让夷灵除去夷珠,没想到,却意外得知了夷珠的身世。
在知道夷灵要借裴渊的手除去夷珠的时候,她真是开心极了。
为此,她还派人给那被夷灵选中放钩吻的下人,下了毒。
可没想到,夷灵的计划失败了,还面临被发落宗人府的下场。
这个棋子,她还想再用,便出宫想去保下她。
但她没想到,裴渊这么不给她面子,执意发落了夷灵。
想到此,凤馨万分恼火,可又无可奈何。
不过,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就让她多活几日好了。”半晌,她眯着眼睛,一脸阴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