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张圆形的桌子,摆满了几人一起做出来的各种吃食,月鸢居主位,左边是初婵,右边是赫连祁和容嫣、安平,沈瑾书,就这么以尊卑之序排下去。
裴玦眼里浮着冷笑,瞥了楚灵一眼。
楚灵立刻回过神,收起目光,跟着裴玦一起对帝后,太后和两个公主行礼。
然后沈瑾书和顾轻舟他们起身离开座位,对裴玦行礼。
本来是家宴,太后和帝后应该携着后宫嫔妃们一起吃年夜饭,但容嫣从来不管那些规矩,赫连祁当然纵容着容嫣。
“这膳食裴相没出半分力不说,还姗姗来迟了,本宫是不是该罚裴相?”这些人中也就只有容嫣不记得楚灵了,只以为楚灵是裴玦的侍妾,没把注意力放在楚灵身上,淡淡笑着对裴玦道。
“皇后娘娘恕罪,臣等会儿自罚三杯,还有,这是臣孝敬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裴玦躬身,把三个特别厚的红包奉上去。
云振过去接下,再呈给容嫣三人。
容嫣让月鸢先拿。
月鸢满眼宠溺的笑,“嫣儿先拿,拿最厚的那个。”
“那我就不客气了。”容嫣果真拿了最厚的那个,还很理所当然地把赫连祁的那份也一起拿走了。
毕竟,她管钱。
容嫣拆了红包,里面装着好多银票,裴玦是个实在人,这不比那些臣子们献上的各种奇珍异宝香吗?
月鸢把自己的那份收下了。
紧接着,裴玦就被赫连祁刀了一眼,平常多精明的人,怎么到这种事上脑子转不过来弯了,男人难道不应该更懂男人吗?
裴玦:“???”
啊,他忘了。
他家皇上是妻管严,皇后娘娘手握财政大权,皇上很穷,就指望着臣子送礼,藏点私房钱呢。
他倒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给皇上,那肯定会被皇后娘娘没收啊。
裴玦悄悄把袖子里藏着的几个红包露出来,本来是给旁人准备的,等会儿私下他全都孝敬给皇上。
“不是,还没吃饭呢,这就开始了?”顾轻舟被捷足先登的裴玦气笑了,显眼包,非得现在就卷起来是吧。
月鸢让裴玦坐下,“发红包的事等饭后。”
司徒景行真没想到竟然还要发红包,他没准备啊,而且他那点俸禄,在座的各个都富可敌国,他拿什么跟他们卷?
这纯粹就是针对!
趁着还有时间,司徒景行移动轮椅,把顾轻舟挤到一旁,他又跟沈瑾书坐到一起去了,在桌子下掐沈瑾书的大腿,“我的官职最低,应该不用给你们发红包吧?”
“今天不是这么论的。”沈瑾书把司徒景行的手拿开,在开饭后,给司徒景行夹菜,侧过头凑到司徒景行耳边,低声说。
“这算是家宴,本官估计应该是官职高的给官职低的发,长辈给晚辈发。”
“等会儿你会收到皇上和皇后,太后娘娘,我们发给你的,但是你得给安平和初婵两个小公主,还有骁儿发,虽然贵在心意,不过两个公主那么贵重的身份,你发少了,也不好是吧。”
司徒景行:“……”
妈的,玩不下去,他一个穷人跟这些权贵们玩不起啊。
司徒景行又去掐沈瑾书的腿,理直气壮,“那你借我点钱!”
“你什么毛病?你是掐上瘾了是吧?”沈瑾书每次都得被司徒景行掐得大腿一片青紫,他干脆攥住了司徒景行的手不松,继续跟司徒景行咬耳朵。
“本官有多少俸禄你不知道吗?本官跟你一起也出身寒门,也没钱,不过不用紧张,等会儿皇上和太后,皇后,裴丞相都会发给我们,我们拿他们的钱,给别人就好了。”
司徒景行松了一口气,掐不到沈瑾书的腿,就掐沈瑾书的手心,文臣,细皮嫩肉的,还挺好掐,“不愧是惊才绝艳的沈大人,真奸诈。”
“不过说起俸禄,你难道真的靠那点俸禄过活吗?你身居高位,不说逢年过节,这平常找你办事的人就不少,你稍微收点,贪……”
司徒景行话没说完,就被沈瑾书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块羊肉。
他被烫的,噎的,瞪大眼要嗷嗷。
“当着皇上的面,你说这种话,是想害死本官吗?”沈瑾书恨不得给司徒景行下了哑药。
他这张嘴真的是,平常能把他自己送走就算了,现在他开始送走别人了。
“本官最为清廉,刚正不阿,从未有过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举。”沈瑾书知道赫连祁的耳力好,所以即便隔着很远,他还得力证清白,说些大义凛然之言。
司徒景行闭嘴了,结果却感觉到来自右侧,隔着沈瑾书的裴玦的注视。
司徒景行猛地一个激灵,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裴相今天没带夫人来,不知这位,是裴相的侍妾吗?”
司徒景行指的是楚灵。
楚灵没被允许坐着,而是一直屈膝在裴玦身侧,服侍裴玦用膳。
她那被挑断的手脚筋,因为裴玦有技巧,且留了余地,时间又短,所以裴玦找人给她的筋脉接上了。
只是断了后再重组的过程,也非常人能够承受,裴玦就是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去活来。
楚灵身上还有其他伤,全身都在疼,脸色苍白着,听到司徒景行的话,她被锁链伤到包着纱布的手一抖。
结果那夹得一块排骨,就掉在了裴玦的衣袖上,汤汁把裴玦干净华贵的袖口给弄脏了。
过去楚灵哪服侍过人,跟裴玦在一起,成亲后,都是裴玦怜惜宠爱着她。
所以她一时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并不觉得她一个奴婢弄脏了相爷的手,是犯了大错。
直到裴玦威严的训斥传来,“跪下。”
楚灵后知后觉地跪下,并在裴玦的目光压迫中,她的头伏在了地上。
“一个宠儿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司徒院使问起她,她就慌了神。”裴玦嘴角有笑意,看向司徒景行的目光却是冰寒的,扬起语调问司徒景行。
“怎么?司徒院使要是看上了本相的奴婢,本相送给你?”
这么好的机会,司徒景行岂会放过,根本不顾裴玦那杀气腾腾的视线,接过话,“裴相爷若是愿意割爱的话,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灵蓦地抬头看向司徒景行,却又在裴玦扫过来的目光下,立刻额头触地,身子伏着。
“一个暖床的工具而已,司徒院使若是不介意的话,本相可以送给你。”裴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灵,眼中似嘲非讽的。
“去吧,以后你跟着司徒院使,司徒院使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你若是把人服侍得好了,说不定就能被封个郡主什么的,嫁给司徒院使,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不,奴婢不愿意!”楚灵膝行到裴玦腿边,抬起头,仰着一张妖媚动人,梨花带雨的脸,哀求裴玦。
“奴婢只愿一辈子给相爷当牛做马,还请相爷不要将奴婢转送给他人。”
“奴婢求求相爷了……”楚灵抱住了裴玦的腿。
她那副卑贱的样子,看得司徒景行心酸至极。
温语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当初她羡慕楚灵的妖媚强大,跟楚灵学过魅惑男人的媚术。
楚灵还送了骁儿一块很贵重的玉,谁能想到,今日楚灵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不愿看同为女子的楚灵这般,可想到楚灵曾是天星阁一等一的杀手,并且当时楚灵还和司徒景行一起,潜入到药庐里杀她和骁儿。
温语柔别开眼,去看佛子檀曜。
檀曜慈悲却不圣母,他冷漠地对着这一切,额间的金色山字纹威仪神圣,不容侵犯。
温语柔便在想,这不过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你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因果报应啊,她没报仇,没有怨天尤人,那些恶人总会自食其果。
裴玦似很满意地勾起嘴角,看向脸色苍白的司徒景行,“司徒院使,本相是想把人送给你,但奈何本相的奴婢不愿意,你看?”
“她只是一个奴婢,她自己的命运,岂是她自己能做主的?裴相未必太纵容自己的奴婢了。”司徒景行几乎是在冷笑了,哪是楚灵不愿脱离裴玦,分明是裴玦不肯放过楚灵。
既然此刻他已经和裴玦交锋上了,趁着他的靠山容嫣在,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了楚灵。
于是司徒景行去找容嫣,“皇后娘娘……”
容嫣蹙眉。
但她尚未开口,身侧的赫连祁训斥道:“好了,裴卿和司徒院使这是在干什么?孩子都在,你们注意自己的言行。”
裴玦连忙对赫连祁请罪,递给腿边还跪着流泪的楚灵一个“本相回去后饶不了你的眼神”,“下去!”
“皇后娘娘……”司徒景行喊着容嫣的语气里,透着乞求。
容嫣抿了抿唇瓣,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她只好哄着司徒景行说:“看来裴相很喜欢这个侍妾,那司徒院使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你中意她这种类型的,本宫让李育泉给你安排,要多少有多少,好吗?”
司徒景行的双手攥紧轮椅,心里无力又气恼,面上只能若无其事地应着容嫣,“谢谢皇后娘娘,但不必了。”
原本温馨的气氛,因此有些僵硬。
赫连祁怪罪地扫了裴玦一眼,转移话题问裴玦,“前几天朕在婚宴上见到你父亲,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这两天可有好转?”
裴玦恭敬地应着,“怕是撑不过今晚了,臣今天姗姗来迟,便是在侯府陪了他一会儿,马上还要回去。”
王氏一族的家主死在除夕夜,对于赫连祁和很多人来说,简直是一件喜事。
容嫣接道:“好在裴相在前几天娶妻了,否则裴相还要守孝三年。”
初婵和安平,顾骁三人都听着这些争斗,月鸢和容嫣的教育方式都是让他们从小便耳濡目染,身在皇家的人,不能养成了傻白甜的性子。
裴玦便也不避讳说这些了,“是,臣便是算好了时间,即便婚礼办得仓促了一些,也要赶在王崇泽病逝前,等王崇泽不在了,这王氏一族的家主和侯爵之位,便是臣的了。”
沈瑾书和顾轻舟对着裴玦举杯,“那我们提前恭贺裴相。”
赫连祁和容嫣几人喝得都是汤,裴玦几人都站了起来,一起举杯。
接下来的氛围恢复了其乐融融,这顿膳食从中午吃到黄昏。
终于结束时,宫人在准备鞭炮和烟花,月鸢先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容嫣还是最厚的,对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月鸢是最宠她的。
赫连祁伸手去拿自己的那份,容嫣又快他一步,把他的红包给没收了。
赫连祁简直是急火攻心,偏偏要强忍着,装着不在意红包的样子。
然后便是赫连祁和容嫣两个人,给裴玦、沈瑾书他们几个臣子和三个孩子发。
檀曜没要。
容嫣不勉强,笑着说:“那本宫和皇上,母后我们给国师的那份,用来建庙修佛像。”
檀曜站起来,手持白色的砗磲念珠,对着容嫣双手合十拜礼,一如往常,仿佛忘了那天容嫣亵渎他之事。
司徒景行争宠,“皇后娘娘偏心,微臣还没有府邸呢,不如皇后娘娘送给微臣一处。”
以前他丧,社恐,自闭,抑郁,整天待在不见天日的地宫里,觉得很不错。
但上次去赫连祁赐给裴玦的府邸,他却狠狠心动了,也想要一处那么大,还雕梁画栋,堆金砌玉,处处精美,景致宜人的府邸。
他自己这辈子是奋斗不来了,但是可以张口给自己的上司要啊。
赫连祁这次不装聋作哑了,应得特别快,“沈卿有两座府邸,朕买下来其中一处,送给司徒院使。”
沈瑾书气的,买?
这钱他真的能拿到手吗?
狗祖宗这分明是白拿他的东西,送给司徒景行,好让司徒景行远离容嫣。
可真会算计啊。
沈瑾书看到司徒景行还挺高兴的,他死亡凝视司徒景行,傻儿吧唧的。
司徒景行猛地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艹,大意了大意了啊。
他不仅被赫连祁从容嫣身边赶走了,而且沈瑾书的两处府邸,都挨着容府。
他要是住了过去,容夫人这催婚,安排相亲,不是方便了吗?
到时候再加上她的好姐妹沈母……好家伙,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玦也发了红包给沈瑾书他们,沈瑾书再往下发,接着便是代表顾轻舟的温语柔。
容嫣看到温语柔准备的那每份都很厚,估计装了好多银票,她连忙伸手,“兄长,我也有吧?”
“有。”顾轻舟特意给容嫣留了一份最厚的,让温语柔给了容嫣。
司徒景行也收到了。
温语柔给他们的,比裴玦给他们的更厚,他笑着挑拨离间,阴阳怪气,“顾大财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你家是最有钱的,但你给的比裴相爷给的多,这不合规矩吧?”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今天没规矩!”安平数着自己的银票,她不爱财的,但顾轻舟她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司徒景行:“……”
以前他有钱,视金钱为粪土。
现在一无所有了,才知道钞能力的强大。
他们其他人给的越多,那等会儿他怎么拿得出手?
司徒景行只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更多红包,于是看向顾轻舟,“顾大财主?”
顾轻舟:“我就不用再发了,我家是柔儿管钱,不像皇上,皇后娘娘发了给我们,皇上你还能单独发一份给我们。”
赫连祁:“……”
所以,刚刚他其实不单独发一份,也没关系?
亏了!
顾轻舟这是在说他没把财政大权完全交给容嫣,他藏私房钱。
顾轻舟也开始皮了,敢以下犯上,害他这个皇帝了。
大过年的,他们发个红包都在卷,都在勾心斗角,一个人比一个人的心眼子多。
他们一群人可真是“感情深厚”。
“呸,越是有钱人越抠门!”司徒景行把收到的银票分成三份,悄悄装到红包里,分别发给安平和初婵、顾骁。
结果是也不知道他这个九漏鱼数错了,还是太着急了,三个孩子分享着红包时,顾轻舟凑过去,发现司徒景行给顾骁的最多。
顾轻舟那嘴角一整晚没落下的弧度,生生变得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