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跟容嫣对视着,一头银发更显清冷,似玉山的雪,如神明。
那双墨眸虽然无情无欲,并没有波动,也不见怒气,但他身上有着一直以来的威仪和压迫感。
在沉寂中,宫人们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司徒景行拉住容嫣的袖子,脸色苍白,茶言茶语,“嫣儿妹妹,是景行哥哥的错,景行哥哥愿意受罚,五十大板而已,打不死景行哥哥的,你不要为了景行哥哥这样的废人,伤害了你和皇上之间的感情。”
“不许你说自己是废人,你比赫连祁强!”容嫣回头对司徒景行说了一句,又转过去不甘示弱地跟赫连祁对视着,“谁和他有感情了,我和谁有感情,都不会跟他有感情!”
到这一刻,赫连祁是真被容嫣气到了,脸色冷寒,沉声,“容嫣!”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容嫣扬着下巴,气势十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那里的赫连祁,“谁不会似的,我的声音你比大!赫连祁我讨厌你!”
那最后一句,让赫连祁的瞳孔微微颤了颤,一下子没声了,只薄唇紧抿着,逼视着容嫣。
容嫣的肚子隆起来,保持一个姿势时间长了,很难受,但她选择一手扶着腰,脸颊鼓鼓的,秀靥艳比花娇,瑞凤眼勾人又明澈,给瞪回去。
虽然但是,司徒景行握拳抵在唇上,掩住了笑,嫣儿妹妹好可爱啊,想rua她那脸。
赫连祁太不是东西了,竟然不让着这么可爱的嫣儿妹妹,非要一争高下。
“好了。”月鸢在这时走进来。
她这个太后给司徒景行求情,司徒景行保容嫣的胎有功,还在跟她一起研制解药,赫连祁应该免了司徒景行的罪行。
赫连祁爬的太高了,她得搬梯子让他下来。
月鸢屏退了其他人,殿内只剩下她和容嫣、赫连祁三人,她用手帕给容嫣擦着脸上的泪,满脸的心疼和怜惜,转过头训斥赫连祁,“你大半个月不来看一次嫣儿就算了,她怀着孕已经很辛苦了,你来了还跟她吵架,幼稚不幼稚?”
赫连祁道:“儿臣没有跟她吵架,儿臣只是告诉她,她身为皇后,儿臣的妻子,不应该跟外男来往……”
月鸢忍不住怼赫连祁,“皇上,你封嫣儿为后的诏书呢?你举行了立后大典吗?”
“他没有!”容嫣像给大人告状的孩子,找到靠山后更理直气壮了,指着赫连祁接了一句。
她的记忆里赫连祁刚登基,到容家把她接入了宫里,她被认为是皇后,但她的确没有接到赫连祁封后的旨意。
而且她被封了皇后,还会举行大典,等同于她和赫连祁再成一次亲,但这些,赫连祁还没给她。
赫连祁陷入了沉默,整个人没有情绪起伏,心思太深不可测了,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月鸢在揣测儿子的心思,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好了,今天是个误会,是哀家把司徒和圣僧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哀家找他们有事。”
这件事指的当然是给容嫣解毒,不能等到容嫣生完孩子。
她体内的毒已经在发作了,她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要是再不解,怕是到时她生孩子时,会一尸两命。
“祁儿不是责怪你,他是因为吃醋才生气的,以后哀家让司徒和圣僧,去哀家的寿康宫就好了。”月鸢抚摸着容嫣的脸,柔声安慰。
“嫣儿,祁儿刚坐上皇位,的确很忙,他没时间来,你过去前朝找他就是了。”
赫连祁还想说话,“朕没有吃……”
月鸢猛地回头,一下子抬高声音,“你能不能给哀家闭上你那张嘴!就显得你长了一张嘴似的!”
“对,他长一张嘴不会对我说情话,全用来跟母后你顶嘴了。”容嫣在月鸢身后探头探脑,妍姿俏丽,周身珠玉配饰闪亮,更显明艳顽劣,“他这是不孝,大不孝,母后揍他!母后要是嫌累手,我可以代劳。”
容嫣说起揍赫连祁,顿时腰也不酸疼了,也不捧着让她很累的肚子了,她站直,眼里冒出兴奋的光。
赫连祁:“……”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月鸢抓起茶案上的杯子,朝赫连祁扔过去。
赫连祁原本打算躲过去的。
但刚刚还说要揍赫连祁的容嫣,月鸢真动手了,她又不舍得了,在那一刻扑了过去。
杯子眼看着就要砸到她的后背,赫连祁抬了一下手腕。
他有内功在身,杯子震出去,反噬到月鸢的方向。
要不是月鸢躲得快,以赫连祁的功力,那额头都得给她砸出个窟窿来。
杯子最终“噼里啪啦”碎裂在地,好险不险就在月鸢的脚边。
月鸢惊魂未定,面色苍白,抬手颤抖地指着赫连祁,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该生气赫连祁差点用杯子砸了她,还是该高兴赫连祁为了不让容嫣受伤,做出的下意识举动,就是把杯子给震向她这个母后?
“母后,你有没有事?”容嫣是趴在赫连祁怀里的,腰被赫连祁的胳膊锁住,感觉到他收紧的力道,她用了一些力气才挣脱,来到月鸢面前。
月鸢摇头,“母后没事。”
“母后,你不要怪祁哥哥,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怕杯子砸到了我,才没有经过思考,就把杯子震了回去,他不是有意伤你的。”容嫣以前就知道,赫连祁和白洛薇不是别的母子的母慈子孝。
白洛薇没少坑自己的儿子,赫连祁也经常顶撞她。
两人吵架时,白洛薇拿杯子扔赫连祁,赫连祁也不在意。
只是她不舍得祁哥哥受伤,所以那一刻自己也是想都没想,就第一时间扑了过去,要替祁哥哥挡杯子。
她忘了祁哥哥自己会躲过去,结果反而让母后差点受了伤。
“是我的错,我和祁哥哥刚刚只是闹着玩的,母后要罚就罚我。”容嫣给月鸢道歉。
月鸢瞥了一眼站起来的儿子,心想她能罚容嫣吗?
她要是罚了,怕是赫连祁真的要跟她吵起来了。
现在儿子这个样子,她只能确定儿子虽然不爱容嫣了,但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来容嫣的重生,就是想让容嫣好好的。
谁罚容嫣,欺负了容嫣,他都会护着容嫣。
月鸢这么想着,可心思恶劣,还是想试试赫连祁,于是佯装怒气,对着容嫣冷下脸,“母后的确该罚你……”
结果刚开口,赫连祁便走上前。
他那高大的身躯把她们两个的身形都笼罩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月鸢一下子止住了后面的话。
赫连祁伸手拉住容嫣的胳膊,把人带到自己身侧,虽不明显,但谁都能看出来是护着的姿态,“母后若是不回寿康宫了,便留下来跟儿臣和嫣嫣一起用膳。”
月鸢心里呵呵,“不用了,哀家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传膳吧。”
月鸢出去了,赫连祁松开容嫣的胳膊。
容嫣却握住他的手,让他牵着坐下来,“祁哥哥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是吃醋了,那以后我不跟景行哥哥他们玩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错了,下次还犯,哼?(′???)?。
不管是母后还是祁哥哥,都偏爱她,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嗯。”赫连祁恢复了淡漠,拿起筷子亲自给容嫣夹了一块鱼,放下去后才想起来容嫣从小就不喜欢吃鱼,而且这鱼还带着刺。
“我现在吃鱼了,我怀孕后口味变了,听说吃鱼能让胎儿更聪明,我多吃点。”容嫣很自然地把鱼推给赫连祁,是要赫连祁给她挑刺的意思。
以前祁哥哥让她吃鱼,都是挑好刺的。
虽然她能感觉到祁哥哥没有以前的体贴温柔了,但没关系,她可以再调教。
他不解风情,她就直接说出来,让他去做。
赫连祁扫了一眼迎雪。
却在迎雪上前要挑鱼刺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垂着眼,用筷子很仔细地给容嫣挑着鱼刺,淡声道:“孩子的智商不是吃鱼多少决定的,朕的儿子,必定是卓乎不群超群绝伦,世无其二的。”
“祁哥哥好自恋,‘世无其二’这词你用得矛盾,因为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吗?那你这个父皇和自己的儿子比,谁更厉害?”容嫣现在一点都不挑食,赫连祁给她挑好刺的几块鱼,她都吃完了,然后指着哪道菜,让赫连祁夹给她。
赫连祁难得给她夹了,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很满足的样子。
赫连祁忽然凑近了容嫣几分,又在容嫣的耳畔,喷洒着湿热的气息,低沉地问:“你觉得朕和我们的儿子,谁更厉害?嗯?”
容嫣瞪大眼,抬手捂住耳朵,“祁哥哥你使诈!”
“好吧,祁哥哥比我们的儿子厉害,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容嫣在赫连祁坐直之前凑过去,张口就用力咬了一下赫连祁的侧脸,“我最喜欢祁哥哥了!”
赫连祁的脸颊微微的疼,留下了一片湿热的痕迹,他不适应地抬手抚了抚。
本来要抹一下的,注意到容嫣紧盯着他,他只好收回了手。
他没了情根,顾及不到容嫣的情绪和感受,很多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但有了第一次,知道容嫣不高兴后,他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他这人,从小就爱学,学什么都快。
容嫣果然满意了,眯着眼笑起来,发现今天的膳食比往日更多更好,爱吃的容嫣就提要求了,“祁哥哥,要不然你每天三顿,都陪我一起用膳吧。”
赫连祁一眼就看出来容嫣打得什么主意,“朕让御膳房以后一日三餐,给你供应的吃食,都按照给朕的规格来。”
就像他对母后,但凡能用奇珍异宝之类的尽孝心的,他人就不会陪着母后。
而对于容嫣,原本他从前世来了后,在吃穿住行方面,给容嫣的都是最好的,现在让容嫣跟他的膳食一样的规格,也没什么。
就是御膳房那边,不能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否则后宫嫔妃的所有陷害和算计都会朝着容嫣来,连前朝的朝臣们都要闹起来。
容嫣吃了不少,赫连祁早就饱了,不过没扫容嫣的兴,在容嫣吃完后,他才放下筷子。
过后,赫连祁陪着容嫣散了会儿步,摸了摸容嫣的肚子,“六个多月了,有没有感觉到胎动?”
“没有,可能我的胎动要比其他人的晚。”容嫣的双手捧着肚子,很期待的样子,在夜色里笑的明艳张扬,“等我感觉到胎动了,就第一时间告诉祁哥哥。”
这个时候还没胎动,赫连祁拧眉,容嫣身中剧毒,不过司徒景行每天送过去的记录,他都看了,目前容嫣和胎儿都没什么事。
那就可能是因为容嫣顽劣,不拘小节,所以不明显的胎动,她没感觉到。
“朕还有政务,先回两仪殿了。”赫连祁收回手,忽略掉没感觉到胎动,而心里产生的失落,往后他会多关注。
他还得去宋凝霜宫里一趟,江箬瑄那里今晚他也会去,一晚完成两个任务,够了。
花豹跟在容嫣和赫连祁身侧,他们走,他走。
他们停下来,它就趴在容嫣脚边,慵懒地打盹,发出呼噜呼噜声,悠闲地甩着尾巴。
“啊?祁哥哥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去处理政务?你不睡觉吗?”在容嫣看来,长乐宫就是赫连祁的家。
赫连祁这大半个月没回来,她就当赫连祁离得远,那么晚了不方便再过来,每天就在他办政务的地方歇下了。
但现在赫连祁既然回来了,不应该再离开去通宵,独自一人在两仪殿歇下的。
容嫣想了想,“那我陪你回两仪殿,你忙你的,我睡我的就好了,等你忙完了,你再睡。”
“朕让人把奏折搬到长乐宫来。”赫连祁就知道一旦来一趟,很难再脱身,他便示意云振去拿奏折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睡自己的龙榻,更不愿跟容嫣同床同枕,给容嫣引诱他的机会。
容嫣顿了一下,身上披着绣着花纹的蓝色披风,站在开得正盛的茶花前,仙姿佚貌,翩若惊鸿,“祁哥哥,你会立我为皇后吗?”
“会。”赫连祁觉察到容嫣的手在挣脱,他用了些力,宽大厚实的掌心紧紧裹住了容嫣柔软娇嫩的手。
容嫣的神色敛去了平日的顽劣,在这初冬的夜晚里,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她的面容有几分的清冷,“其实我也不是一定非要做皇后,我只是想做祁哥哥的妻子,祁哥哥是什么身份,我便是什么身份,但我知道,祁哥哥现在是皇帝了,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赫连祁的手指颤了颤,转头看向容嫣。
容嫣却没有看赫连祁,仿佛她的满心满眼也可以不装着赫连祁,她的脸在夜色中有种缥缈模糊感,“其实古往今来有几个男人做到了只娶一个妻子,终身不纳妾的,何况现在祁哥哥是皇帝,哪怕你不愿意,为了皇权,你也得有很多的嫔妃,还要宠幸她们,为皇室开枝散叶……”
赫连祁的呼吸莫名紧了一分,“容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