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当意识到容嫣已经服下蛊王时,他如坠地狱深渊,遭到此生最大的重创,连全家被害都比不上这一刻。
赫连祁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直看着容嫣,等品尝到嘴角的一抹咸涩滋味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月鸢,你在干什么?!”容峥鸣跪在容嫣腿边,脸上也全是泪,失去理智对月鸢吼了一句。
竹林里一阵风吹来,竹叶飒飒作响,苗疆圣女身上的银饰也发出悦耳的声音,自从出宫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的她,这一刻却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不再是最初的明媚无邪,而是嘲讽又带着寒意,让容峥鸣感到无比陌生,只听她云淡风轻道:“容指挥使,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是我利用了我们的少主和萧国公主,故意引你的阿姐去苗疆呢?”
“我是白氏族人啊,现在你阿姐想变强,替摄政王府上下四百多口报仇,我当然乐见其成,要成全她。”
容峥鸣许久没缓过来,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抖着声音喃喃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容嫣也是满脸的诧异,她知道月鸢是杀萧国使团、做出一切的幕后主使,心思和动机不明,但她没想到月鸢竟然是白氏族人。
她是赫连祁的什么?
但是赫连祁不认识她,是因为她易容了,顶替了苗疆原来的圣女吗?
赫连祁却根本没听见月鸢说了什么,只知道是月鸢给了容嫣蛊王,那么月鸢就该死。
那一刻他的墨色长发飞扬起来,原本黑色的瞳孔渐渐显出金色来,目光里卷起浓郁的杀气和疯狂之色,忽然抬起扇子捅入月鸢心口。
“住手!”容嫣伸手把月鸢拽到身后,那化为利刃的扇子捅入她的心口。
但她穿了金丝软胄甲,且只感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紧接着赫连祁就被震飞了。
赫连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侧过身一口黑血“哗”吐出来。
几人全都匪夷所思地看着容嫣,连容嫣都诧异自己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顾轻舟”的武功要是跟赫连祁不相上下,现在她连顾轻舟都能打败了,就证明她比同样服用了蛊王的赫连祁还强啊!
赫连祁侧躺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未干,满心只想杀了月鸢,忽然掌心里聚起全部的内力,还要向月鸢击过去。
容嫣抽出乌潮崖腰后的笛子,抬起胳膊一挡。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最终是容嫣的力量把赫连祁的击打了回去。
赫连祁被反噬,低下头连连吐血,受了内伤。
他连起身都难了,更别提再杀月鸢了。
“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不要自相残杀了。”容嫣知道“顾轻舟”是心疼她,所以才恨月鸢的,她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赫连祁兄长。
赫连祁的手按在地上,低着头没看容嫣,垂下来的墨色长发让他的脸陷在一片阴影中,眼里涌出来的泪珠子大颗大颗砸落,他后悔了。
容嫣为了让自己变强,不顾蛊王带来的反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为了夺权,护住赫连逸和安平。
早知道这样,他宁愿不要她的爱,也会把大权给赫连逸,让赫连逸亲政,不要让容嫣误以为他会杀她和赫连逸他们所有人,不要让她误以为他要扶江箬瑄做女帝……这一切一切。
如果他没有给容嫣带来那么大的性命威胁,容嫣就不会服下蛊王。
他错了,他后悔了。
他多想告诉容嫣,容嫣什么都不需要做,哪怕不给他她的爱,他也会放权,让赫连逸亲政,为赫连逸守江山,为他们谋得这个天下。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容嫣的爱,不要她的回报,他也会为她做尽一切。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啊。
是他把容嫣逼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这个时候他再说这些,他清楚地知道,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她不会相信他了。
她只会以为他是因为被通缉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代替顾轻舟来到她身边,他是在算计着什么。
所以这条路他只能一直走到黑,不能前功尽弃,只能继续伪装,以顾轻舟的身份守护着她,同江箬瑄周旋,除掉她背后那个强大的,到现在还没有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邪物。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月鸢一改刚刚的恶毒,在赫连祁离得很远兀自陷入悔恨中,她凑近容嫣,低声道:“你应该没事。”
“我给你服下的蛊王和摄政王服下的不一样,我可是苗疆圣女,我养出来的蛊王会使人变强,但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月鸢说谎了,蛊王不是她研制出来的,她没有那么厉害。
但这蛊王对容嫣没有任何伤害,是真的,否则她怎么会给容嫣服下?
容嫣学了巫蛊之术,不过还没有到达高深的地步,因此容嫣没看出来“顾轻舟”已经不是顾轻舟了。
她一开始也没看出来,赫连祁应该还取了顾轻舟的血,才让脸跟顾轻舟一模一样的。
她在刚刚赫连祁要杀她时,才判断出来,“顾轻舟”是赫连祁。
她不知道赫连祁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想借机伤害容嫣,她得让容嫣有自保的力量,所以她执意给容嫣服下了蛊王。
容峥鸣蓦地抬头看向容嫣,“阿姐?”
“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就是这身体的力量太多了,我有点控制不住,想释放出来。”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走火入魔,屠戮众生。
月鸢:“你慢慢适应后,就没事了,要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顾侍郎跟你一样强,你就找他切磋,不用担心打死他。”
就让赫连祁以为容嫣服下的蛊王,跟他服下的一样好了,他误以为容嫣会受到反噬,被折磨痛不欲生,他心里什么感受?
容嫣哑然了一瞬,走过去弯身拉起地上的赫连祁,结果用力太猛了,一下子就把赫连祁扛到了肩上。
赫连祁:“……”
他不是打不过容嫣,他只是伤还没有好,且刚刚没舍得用上全部的功力。
此刻,他一个不防备,就让容嫣钳制住了,于是有了生平第一次的社死。
“艹!”乌潮崖不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还好。
几人全都看过去后,以为是“顾轻舟”,他们的反应也还好。
但青芜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可是权倾朝野暴戾冷血、强大狂妄的摄政王,此刻他却被身为女人的太后娘娘扛了起来,扛了起来!
这要是传了出去,摄政王这一世的英明神武,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太后娘娘……”赫连祁特别羞耻,低低喊了一声,那冷戾却带着杀气的目光扫了青芜一眼。
幸好,幸好他现在是“顾轻舟”,他本人的形象还在。
至于青芜?
等这次后,杀了青芜灭口吧。
容嫣把人放了下来。
赫连祁关注着容嫣的状态,却发现服用蛊王后的容嫣,并没有像他一样变成金眸,脸上也没有显现出金色纹路,没有丝毫形同怪物的迹象。
难道是因为男女体质不同?
在他和容嫣之前,没人用过蛊王,谁都不知道蛊王的副作用到底多可怕。
容嫣的情况跟他不一样,反噬是比他轻,还是重?
赫连祁心绪不宁,或许蛊王对容嫣的反噬还在潜伏期。
如果到了发作时……赫连祁眸色里一片蚀骨、痴狂,到那时他就给容嫣种下同生共死蛊,他来代替容嫣承受所有的折磨和痛苦。
容峥鸣确定了容嫣没有什么不适后,抿了抿唇看向月鸢,艰涩开口,“所以刚刚你是故意……”
“我说的是真的。”月鸢冷着一张脸打断容峥鸣,抱了懂事的安平到马上。
她也坐了上去,没看容峥鸣,语气平静,“我不是好人,容指挥使不应该再喜欢我。”
容峥鸣攥了攥拳头。
容嫣叹了一口气,月鸢虽然动机不纯,但对他们并没有恶意,却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就是想让容峥鸣放弃喜欢她。
容峥鸣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应该也知道月鸢是故意要推开他,所以容嫣没说什么。
临走前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是继续喜欢月鸢,还是放弃,她无法替弟弟做决定。
只是告诉他,无论他是何种选择,她都会支持他。
于是,容嫣顶着容峥鸣的脸,赫连祁用着“顾轻舟”的脸,乌潮崖没做改变。
三人跟着那几个乖乖听话的杀手,被带到了天星阁。
容嫣三人进入重峦叠嶂中,悬崖峭壁中的一条路仅容得下一个人,四周云雾缭绕,稍微一个不留心,就会跌入万丈悬崖里,粉身碎骨。
几个杀手走在前面,经过一座又一座山,要不是有人带路,根本找不来这里。
赫连祁拎着没了呼吸的初婵,低声告诉容嫣四周设的全都是机关陷阱,人就算进来了这里,也会迷路,或是被机关暗器杀死。
容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他们在重峦叠嶂中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深夜了,受伤的乌潮崖被赫连祁喂了药丸,跟也受伤的赫连祁靠着嗑药才坚持下来。
即便容嫣变得强了,她也累得脚都废了。
在终于到达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下时,容嫣不解地看了看四周,全都是山,天星阁在哪?
不过几个杀手中地位高的那个,很快给了他们答案,站在那里打开了与山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来是个门的一道石门,一路往下走。
这竟然是一座建在山里的地宫!
容嫣越往里面走,地宫越大,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跟地面上的宫殿一样,除了不见天日,没有植物生命外,这个地宫不亚于皇宫。
半个时辰后,几人被杀手带到了最大的一座宫殿前,继而杀手抱剑对着高位上的男人行礼,“阁主,我们完成了任务,杀了目标人物初婵,而这几人,跟着我们回来了。”
容嫣抬头去看天星阁的阁主时,对方也从高位上俯视而下。
男人斜倚在那里,一身紫衣行云流水地铺展,墨色的长发散开一半,脸上戴着又艳又华丽的蓝色青鸾鸟面具,一手撑着下颌,凸显出从额头到下巴的完美线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眸若桃花灼灼艳华,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寒凉地地审视着容嫣几人。
他整个人很慵懒靡丽,有种妖冶感,雌雄难辨的样子,像极了颠倒众生的妖孽,危险又勾人心魂。
东方忱,在前世是宋凝霜的男宠之一,虽然天星阁叛出了大祁皇室,但宋凝霜攻略了东方忱后,天星阁又成了皇室的特务团。
东方忱除了武功高强外,也擅长用毒,宋凝霜让乌潮涯也加入了天星阁,地位仅次于东方忱之下。
此后乌潮涯便和东方忱一起,为宋凝霜执行各种见不得光的任务。
“本事不小,是用蛊毒控制了他们,才让他们乖乖听话,带你们找来了这里吗?”东方忱的嗓音也是懒洋洋的,听在人耳中跟他的人一样魅惑,隐含着笑意。
可下一秒,他忽然拔剑,人离开高座化成一道影子而来。
容嫣三人岿然不动,站在他们前面的几个杀手,转瞬就被东方忱的剑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等东方忱从最后一个杀手胸腔里拔剑后,他们才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东方忱长剑如龙,紫衣翻飞似云,忽然向容嫣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