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从化河,便是文苍区地界。”
从化河像一根磷光闪闪的银链,将岩羊区和文苍区分隔成两个风格迥异的世界。北边植被稀少风沙尘烟,南边绿林叠盖,远远儿的便能闻到久违的草木清香,连同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轻了许多。
林溪蹲下身子问他:“生长在丛林中的妖兽敏锐灵活,不比那些矿洞里笨重缓慢的家伙,但同时防御也降了很大的层次。你要学着利用身上的任何东西,师尊教你的剑法、我们准备的符篆、一次性的法宝去对付他们。从现在开始,三阶以下的妖兽我不会主动出手,除非你有危险。怕不怕?”
阿潭主动挣开林溪的手,祭出他的本命小剑,坚定道:“我不怕。”阿潭是夜影舞破格收下的,早就有了本命灵剑,不过他尚未筑基,不能驾驭灵器,因此师尊只给他准备了剑胚,放在丹田日夜温养。剑虽未取名,但已有了绝世利器的雏形,似乎是要应和主人的话,三尺长的小剑灵光一闪。
林溪笑笑,带着阿潭渡了河。
他们戒备的过早,走过弯弯延延林间小道,没有想象中的深山老林,却是一个房屋稀疏的小村庄。
怪不得从化河畔有人工痕迹的青石板,本以为是方便渡船,原来是供人汲水浆洗衣裳用的。
林溪拦住唯一看到的梳着双髻的小童,摆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小郎,这里是什么村子?”
小童黑溜溜的眼珠子满是戒备,被陌生人拦住,小嘴瘪了瘪。林溪在陶崇城带过一群熊孩子,如何不知这是要哭的征兆,忙不迭从储物袋找了颗白糖糕塞到他手里哄到:“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和弟弟渡河而来路经此地,想要买张地图。你家大人呢?”
四指宽的白糖糕还冒着热气,就像刚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阿潭学会用灵力疏导体内杂质后,林溪便不再制止他吃这些小玩意。小童愣了愣看着手里香喷喷的白糖糕,忘了要哭的事。张嘴就喊:“娘,娘!”
最近的屋舍房门打开,一个年轻妇人不耐嚷道:“小赤佬,就知道嚎,老娘做个活计都不得安生。”看到林溪姐弟如临大敌,猛地冲到小童面前。
小童高举着手里的白糖糕喜滋滋的说:“娘,糕糕,吃。”
妇人脸色一变,劈手挥开,抱着小童就往屋里跑。末了关门前。还鬼鬼祟祟冲着林溪偷看了一眼。
林溪清楚地听到妇人在屋子里骂儿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哪天被鬼怪吃了才活该!”
接着是小童撕心裂肺的哭叫。
雪白的白糖糕可怜兮兮的滚落在泥土里,沾了一层黄黄的土,林溪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这家,隔了十几米才见到另一户人家。屋子与屋子之间,有的是小片小片的菜畦,更多的却是黑乎乎的地面,不像施了黑肥的泥土,倒像是......燃烧的痕迹。
除了刚进村遇到的小童,再也没在外面看到活人。林溪可以准确感觉到这些屋子里都有人,或是轻轻叹息,也有织布纺纱的声音,就是没人说话。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整个村子洋溢着不祥的气息。
林溪不想多事。直觉告诉她,快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当他们经过一个眼熟的屋子时,林溪心沉了下来:“不对,有古怪。”
阿潭东张西望一会,扯了扯林溪的袖子。指着空地上的一条狗道:“姐姐,那是我们的白糖糕。”
可不是,那条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狗,嘴里叼着的正是被妇人丢弃的白糖糕。看到生人接近,黑狗放下白糖糕,凶神恶煞地冲着两人叫喊。
空荡荡的村口,黑狗的狂吠,回音传了好远。
凶悍的妇人再一次扯开房门,低斥道:“黑子,回来。”
黑狗看看主人,又看看林溪,夹着尾巴叼了白糖糕窜进了屋子。
好不容易见到活人,虽然人家不大待见他们,林溪还是厚着脸皮跑到人家房门前,一只手紧紧拉着阿潭,一只手卡在门缝,腆着脸道:“门下留人啊大姐。”
妇人只觉得眼睛一花,面前瞬间出现了个人,目瞪口呆道:“你怎么还没走?”她伸手就想关上门,凡人的力道怎么比得过修士,林溪堵着,不论如何都关不上。
黑狗张嘴又想对陌生人狂吠,被主人踢了一脚,呜咽着埋下了脑袋。
妇人面色不善道:“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林溪苦笑道:“我倒是想走,可是走不了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姐弟二人路过贵村,就跟遇到了鬼打墙一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放心,我们没有恶意,你且放我们进去再说,如何?”
妇人似乎在辨别她说话的真实性,看到林溪身后的阿潭,面色缓了缓。林溪又道:“你要和我这么耗下去吗?我看外面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吧。”林溪都这么说了,妇人想着反正力气比不过林溪,只好把姐弟拉了进来,仔仔细细关好了房门。
林溪这才发现,木门背后另有乾坤,密密麻麻钉了好几层木板,还贴了不少符篆。林溪仔细一看,竟是金刚符。
关好门,妇人又熟稔的推了几个结结实实的桌椅把门牢牢堵住,这么复杂难为她开门那么快,大概是练出来的。
“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林溪无奈重复道:“我姓林,和弟弟路经此地,并不是有意留下的。”
“你们是修士?”
说来奇怪,林溪二人明明把气势藏得很好,这女子一看便是凡人,竟能一下子猜到。
似是看出林溪的疑惑,妇人叹道:“果然如此,只有修士走不出藏仙村。”
“藏仙村?!”
藏仙村原来不叫藏仙村,叫从化村。因为跟从化河相邻,是往来商队必经之地,又被人戏称二区村——隔离两个区域的村庄。
王嫂惆怅道:“在我小的时候,从化村也是人流繁忙之地,每天都有来往淘矿的的商队,还能看到英武的妖兽坐骑和仙风道骨的修士。每家每户可谓是门庭若市。”
林溪透过被钉的密密麻麻的窗户上留下来的一个小孔洞看着外面稀稀疏疏的房屋:“......”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不不不,我信我信,你继续。”
......
从王嫂那里了解到,近几年不知怎么回事,经过从化村的修士再也不能出去,甚至连传音的工具也不能传递。村里灵力充沛,法宝也能正常使用,但就是无法和外界联系,像与世隔离了一般。
离得近的修士尚可拜托村名给宗门穿个口信,离得远的,呵呵。
林溪:“呵呵。”
王嫂叹道:“很多人试过进来救人,也有修士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主动探索,只是除了给村中添了常驻人口外,并无别的收获。久而久之,外人再也不敢踏足从化村,还有人把从化村戏称为藏仙村。”藏了很多仙师的村子。
“那你们房屋中间的焦黑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些修士,被困在方寸的地方,心中烦躁无心修炼,稍有不顺便大打出手。我们凡人哪敢阻挠,只得每天少说多做,不在他们面前出现罢。”
虽然王嫂解释的很清楚,林溪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一路怎么没看到那些修士?”
王嫂道:“嗨!修士哪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光是过来闹腾一下就够受的了。你先前一定是沿着右边的路走的吧,从我家径直往前走,第三家左拐的小路就是上山的路,他们都聚在山上哩。”王嫂说着,悄悄地打量林溪姐弟,心里暗暗赞叹两人的好气度,嘴里不禁带上了一点羡艳:“修士是不是都是这么好看?我看村里留下来的男修各个相貌堂堂,没想到女修也是气度不凡,连这小孩都白嫩可爱。”
说着,想要摸摸阿潭的脸蛋,被阿潭皱着眉毛躲开了。
“我弟弟不喜和人接触。”
王嫂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我劝你还是去山上住吧,修士之间共同语言比较多,总好过留在这里,也没人敢招待你。”
林溪点点头,王嫂喜不自禁,主动凑过来给她们开门,被林溪一把抓住手腕压在墙上。“你就这么急着想让我上山?”
王嫂一愣。
“我很好奇,你说了这么多,究竟哪一句是真话,还是说没有一句真话?”
林溪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在黄金之城呆惯了,接触的都是修士,到了这里一下子没转过弯,导致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如果说王嫂是个修士,她的态度实属正常,但她确确实实是个凡人。不是说凡人看到修士一定要崇拜敬仰,或者恐惧害怕,可也不该像王嫂这般随便啊。
照她所说,别的人家是因为山上修士时常气闷打架,破坏村庄,才躲在屋子足不出户。可她一个凡人妇人,竟敢大大咧咧出来骂娃骂狗,知道林溪身份后,丝毫不显惧怕,不仅想对阿潭动手动脚,还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难道就不怕林溪一个不爽,放火烧了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