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些时候,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以西南道颍州为中心,八百里加急,在两天内传遍了西南道的十个州。
这个消息的大致意思是,针对如今实行的土地条例所带来的争议,都督和夫人都了解到了,六天后,他们将在颍州召开一个群众朝会,每个州各选十个人参加,其中五个为各州在学术上有着一定声望的儒生,五个为各州在品德上有出众之处的普通百姓。
在这个朝会上,这一百个人将与都督和夫人直接讨论如今这个土地条例的利弊,并在最后让这一百个人投票,根据投票结果,决定这个土地条例是否要继续实行下去!
他们来参加这个群众朝会的一切费用,都由都督和夫人负责。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直接炸响了整个西南道!
别说大兴了,便是历朝历代,也从没有过让还没考取到功名的平民百姓参与到政事讨论中的先例!
哪一次,不是府衙或者朝堂上那些大人物决定了怎么做,他们就要怎么做的?别说让他们有选择的余地了,在政令下来前,他们压根就不可能知道那些人会颁布什么样的政令!
以至于大部分人听到这件事的第一个想法是——统领西南道的恒都督和都督夫人,疯了!
一些心思敏锐的人,甚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消息是恒都督和都督夫人亲自颁布的,每个州府衙门前张贴的告示上,不止有恒都督的印章,还有都督夫人的印章!
恒都督的印章上刻的字是“大都督恒景之印”,而都督夫人的印章上刻的字,不是大都督夫人xxx之印,直接写的是“苏妙音之印”。
时下的人刻印章,流行的是“xxx之印”这样的格式,但别说女子显少会有自己的印章,便是有,因为女子的闺名直接关系到女子的名誉,她们不会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都是用代号代替。
这都督夫人却是完全不走寻常路,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了!
联想到最近传得到处都是的那个传闻,不少人心里都很是讶异。
因为那个传闻,不少百姓和恒都督手下的人,都对这个都督夫人插手政事这件事心生不满。
谁料这都督夫人不但丝毫不避讳,竟还那般大剌剌地在代表官方的告示上盖了自己的印章!
最不可思议的是,恒都督竟还由着她来,往深一层去想,谁知道这个和如今实行的土地条例一般让人闻所未闻的群众朝会,是不是也是出自都督夫人之手呢!
这么一想,很多人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这都督夫人简直就如传闻中所说,是个野心勃勃的祸国妖姬。
恒都督听到在民间传得到处都是的传言,不但丝毫没有警醒,竟还变本加厉!实在是昏庸,昏庸至极啊!
这样一个男人,还能管理好他们西南道吗?
若连区区西南道都管理不好,他又有什么能耐去管理这整个天下!
民间因为这个旷古未有的群众朝会,继先前那个传言后,又一次沸腾了起来,甚至,比那个传言沸腾得更热烈。
身在颍州的时颜却没那么多精力去管民间百姓的想法了,她这些天忙着筹备群众朝会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常常到了深夜还在书房挑灯工作,连正常的作息时间都保证不了。
她印象中这般忙碌的时候,也就只有上上辈子赶在最后期限前交论文的时候。
只是,她没去管百姓的想法,不代表别人没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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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众朝会举行的前两天,薛寻照例来找她汇报朝会的筹办进度,顺便跟她说了一下百姓对这个朝会持有的态度。
“各州要参与朝会的人都已是在前往颍州的路上了,每批人,我们都派了一支队伍护送,目前来看,他们要赶在朝会举办前到达颍州,不会有问题。
具体的名单以及参与朝会之人的详细情况,属下昨天已是遣人整理好送了过来。”
薛寻看到时颜眼睛底下那淡淡的乌青,不禁皱了皱眉,道:“只是,夫人,民间的百姓对这个朝会所持的态度不怎么乐观,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十分儿戏,不相信都督和夫人真的会就投票的结果决定土地条例是否要废除。
而他们最不满的点是……”
薛寻顿了顿,眉眼间浮现几分烦躁和沉抑。
正在细细过目手中的卷轴的时颜察觉到薛寻的异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接了下去:“他们最不满的点是,我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地参与进了这个群众朝会的准备中罢?
这些事情,我们不是在决定开这个群众朝会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吗?”
他们会怎么说,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无非就是说她野心勃勃,没有见识还偏搅和进政事中,还蛊惑了恒景,让他纵容着她无理取闹云云。
本来说她是祸国妖姬,只是传言,这下子,那些百姓只怕觉得这正是证实了她就是祸国妖姬的证据了。
薛寻忍不住低哼一声,心里的不甘又在疯狂涌动了。
如今的情况,他们早就预料到了没错,只是,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还是很愤怒。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一直珍藏的一个珍宝被放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那些无知的人却对它不屑一顾,甚至弃之敝屣。
时颜看到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嘴角,道:“你不必想太多,只要确保那些世家大族没有搅和进这件事中,我就有信心不会输。”
他们之所以这么匆忙地把群众朝会定在六天后,就是为了让西南道那些心里打着无数小九九的世家大族没那个时间插手这件事。
他们颁布这件事并选定参加朝会的人,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在那些世家大族得到消息之前,要让哪些人参加群众朝会,基本已是全部定下来了。
接下来,那些人就会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前往颍州。
这期间,别说有其他人想接近他们了,便是他们有那个能耐接近参加朝会的人,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那些世家大族同样知道这个道理,因此,除非他们蠢到极致,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派人接近这些要参加朝会的人。
虽然时颜这样说了,薛寻还是有些不安,暗叹一口气道:“他们现在想接近要参加朝会的人,确实很难,但若那些人中,本来就有偏向某个家族的人,他会是什么想法,我们也很难控。”
当初,他听了陛下这个想法,虽然无比震惊,但因着对陛下天然的信任,他还是觉得可以一试。
而且,这确实是应对这个传言最高效的法子之一。
然而,这些天静下心来一想,他却是越来越不安,简直想回到几天前,死死按住当时说这件事可以一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