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曦音静静地听着。
根据谢芮安的述说,她娘姓林,名林阮,原是一位大家闺秀,与她的父亲谢学林自幼有婚约。
扶风谢氏。
谢学林只是谢家旁系,这门亲事依旧算是林家高攀。
林阮祖父曾是谢学林祖父的心腹之一,大概是为了和下属搞好关系,在林阮出生后出面定下这门婚约。
两家长辈去世后,林家下一代毫无能力,不再受谢家重用,家族日渐没落。
谢氏家训严苛,谢家仍然履行婚约,让谢学林娶了林阮。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成亲不久,林家得罪了人,牵扯进一桩案子里,家中男丁入狱,女眷及孩子被流放千里。
女子出嫁从夫,嫁出去就代表脱离原家庭,属于夫家之人,只要不是株连全族的罪名,是不会牵扯已经出嫁的妇人。
所以林阮逃过一劫。
但亲眼瞧着娘家遭难,怎能无动于衷,在刚得知消息时她便苦苦哀求,恳请丈夫和公公能伸以援手,帮忙去疏通一下关系。
那时谢学林任期刚满,正值三年一次的考核期,晋升有望,公婆根本不愿拿自己儿子的前途去赌。
谢学林又是个耳根子软的, 听从父母之命,不敢管岳父岳母的事。
谢母避免她闹事,甚至将林阮关在屋里,不允许她去向嫡系一脉求助,等她被放出来时,林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她伤心欲绝,哀莫大于心死,从此不愿搭理丈夫,独自搬到偏院居住。
却正好合了婆母心意。
此后谢学林如愿晋升,正是前途无量,开始得到家族重视,成为谢氏的重点培养对象,越来越多的资源向他倾斜………
谢母春风得意,越发瞧不上娘家没落的林阮。
林阮在谢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每日被婆母苛责,当着下人面羞辱。
又过了一年。
父母身死的消息传到谢家,被人故意透露给林阮。
婆母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有个犯事的岳家,是谢学林身上的污点,也根本无法给予谢学林任何帮助。
在得知林父林母已经去世,她便瞒着谢氏族人,逼着两人和离。
谢学林虽有不舍,又不敢不听从母亲的话。
林阮心灰意冷,签下和离书果断地离开谢家。
后面的事就很好猜了。
离开谢家的林阮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生下谢芮安后独自将她拉扯成人。
至于怎么还会同房,又是为什么非要谢芮安姓谢,嗯,前者不好揣摩,后者倒是能理解。
林阮在外漂泊,艰难地将孩子养大成人,她深知女子在外难以生存,其实是希望有朝一日谢芮安能够认祖归宗。
那可是扶风谢氏,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
他们是不会不管流落在外的自家血脉。
就算谢学林不想管,谢家嫡系也会出面,强压着人接回谢芮安。
而谢芮安只要回来谢家,将来要是出嫁,夫家碍于谢家势力,她只要好好经营,定能生活得很好。
为何不一开始送回去,大概是作为母亲的不舍吧。
又或许不想谢芮安寄人篱下,在刻薄的婆母、和不知品行的继母底下讨生活。
“我不想去找谢家,但阿娘临死前让我发下毒誓……”谢芮安谈起自己身世,想到早已去世的母亲,她面色哀痛,眼眶隐隐有泪花。
知女莫若母。
谢芮安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简直恨死谢家,恨死她那懦弱的父亲。
外面世道很乱,阿娘已经无依无靠,他们这是想逼死自己的母亲。
事实确实如此。
林阮在外活得很艰辛,为了养育孩子干着繁重的零活,尽管如此,她仍每日抽出时间,教谢芮安读书识字,甚至拿出辛苦攒下的钱,买各种昂贵的书籍……
正因为操劳过度,才会早早地病亡。
谢学林对林阮是有感情的,不然林阮也不会在分居一年还怀上身孕,但他太懦弱,唯母命是从,让他不管他就不管,让他和离他就和离。
俗称,妈宝男。
谢芮安因为在母亲面前发了毒誓,所以在安葬好母亲后,就去官府开了路引,打算去谢家为她的母亲讨个公道。
她只发誓说了会去谢家,又没说要留在谢家。
谁知刚走到清河郡,遇到丧尸爆发,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一路逃到昌兰村在那里遇到了女郎……
卫曦音耐心地听完,语气缓和地问道:“所以你的选择……是想让我带你去司州?”
“不是,我的能力还不足,跟着女郎上路或许会拖后腿。”谢芮安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她闷声道,“我只是想告诉您一声,万一将来能有用……”
这是她此前就想好的。
女郎要去京都寻找父母和兄长,但灾难已经发生一年,人不可能还留在原地。
偌大的京都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犹如大海捞针。
谢家是当地大族,离京都极近,再不济也不至于全族灭亡,或许能帮上忙。
这是谢家欠她的,那不如帮她还了女郎的恩情。
卫曦音内心隐隐触动,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神色郑重,“多谢芮安,若是将来遇到谢家人,我定会帮你母亲讨回公道。”
谢芮安闻言倏地一下抬起头来,她面色慌张,小脸憋得通红,连忙解释道:“女郎误会了,我告诉女郎这些并不是想请女郎为我做主……”
卫曦音笑着打断她,“我知道,能不能遇到谢家人还说不准,你倘若想一起出去,那我带着你一起去谢家看看,别说什么拖后腿的话,你几时拖过我后腿了?”
谢芮安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多谢女郎。”
卫曦音摆手道:“谢来谢去多没意思,既然你自己在哪干活都无所谓,那便先留在研究所,研究所里女眷多,对你来讲更自在一些,我等会跟廷堂兄说一声。”
说到这她顿了顿,目光来回打量芮安,“话说回来,廷堂兄是什么时候知晓你女儿身的?”
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没道理还不知道。
廷堂兄当时是什么反应?
没有看到热闹真是太可惜。
谢芮安面色一僵,眼泪瞬间憋了回去,一抹红晕飞快地爬上面颊,她声音低若蚊蝇地回道:“就上个月,廷郎君回坞堡的时候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