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的话音落地，幽深的大殿中陷入诡异的宁静。
艾晚心轻轻推上下巴，扭头看了一眼薛暮青，他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看傅蒙，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的灵魂已经飘在了半空中，估计是在怀疑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引出了阿特拉斯这样的长篇大论。
话说回来，艾晚心把视线转回石壁之上的乌洛波洛斯环，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还有，这座岛和阿特拉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啪——”立柱上燃烧的火把爆开一小团火花，哔剥声敲碎了大殿内凝滞的空气。
阿特拉斯转过身，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像是精心运算出来的一般标准。
“如果你们能理解这一点，或许我们还可以继续聊下去。”
薛暮青抬起眼帘，冷冷地说：“我承认人类对于宇宙知之甚少，人能认识的，只是眼睛告诉我们的东西，这是人类认知能力的界限，可是那又如何？那就能证明你所笃信的传说存在过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亚特兰蒂斯真的存在过，又与我何干？”
阿特拉斯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少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的驻地在贵国的鹰城。”
“鹰城也有一个从考古学的角度来说，至今找不到来源，也找不到消失原因的文明，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
艾晚心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那是一处被称为恐惧遗冢的文明遗迹，目前仅仅挖掘了其中的几个祭祀坑，出土的文物就已经震惊世界，这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果然，薛暮青蹙眉道：“什么意思？”
阿特拉斯的目光遥遥投向大殿之外的方向：“恐惧遗冢，目前认为存在的时间在4500年至3000年前，创造了恐惧遗冢文明的人，在恐惧高原生存了长达1500年的时间。”
“他们的城邦高度发达，人口稠密，社会活动频繁，制作出了许多远超同时段世界青铜铸造工艺的器物和玉雕，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的记载。”
“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在贵国旅居过一段时间，在那期间，我有幸受邀参观了恐惧遗冢未对外展出的一些文物。”
“如果用神乎其技、巧夺天工来形容那些文物的话，可能只能展现出它们高超的铸造工艺，然而除此之外，它们的造型是如此的独特，充满想象力，或者说——”阿特拉斯顿了顿，轻笑了一声，道，“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从鹰城离开之后，我便对那奇异、神秘、谜团丛生的史前文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观察、研究、探索它们的奥秘。”
“就在这些年的探寻过程中，我发现了它们许多惊人的巧合。”
阿特拉斯停了下来，抬手转了转手腕上的蛇形宝镯，艾晚心知道，他这是等薛暮青接话呢。
薛暮青闭上眼睛，缓出一口气，道：“什么巧合？”
阿特拉斯的语调微微上扬，显然对薛暮青的配合感到心情极好，他接着说道：“比如它们都没有发明文字，却发展出了灿烂辉煌的文明，它们的居民高度聚居，却没有文字来记录律法、典仪和技艺。”
“比如它们的国家神权和王权高度统一，亚特兰蒂斯的王，是海神波塞冬的长子，恐惧遗冢的王，是他们认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所选中的人。”
“又比如虽然远隔万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对太阳充满了崇拜。”
“你们脚下所站的，是亚特兰蒂斯最圣洁的神殿，太阳宫神殿，恐惧遗冢中最精美绝伦的，是它的巨型太阳轮和太阳神鸟金箔。”
“他们也许比现代人类提早了几千年，领悟到了光可能是宇宙中最深刻的真理这件事。”
“最巧合的是，他们虽然留下了遗迹，却没有留下任何墓葬和遗骸，文明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就像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
阿特拉斯墨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极为诡异渗人。
“又或者说，他们并没有人在我们的星球死去，而最终，他们找到了去往神明所在的世界的方法。”
空气比刚才还要安静，半晌，薛暮青淡淡地说：“我们登岸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高科技的产物，我原以为这座岛的主人，和这座岛一样，理性、科学、充满智慧。”
他说到这里闭口不语，艾晚心觉得薛暮青就差把“神经病呀”几个字贴在阿特拉斯脑门上了。
阿特拉斯脸上的笑意淡去，他讥诮地勾起嘴角：“没关系，先驱者总是寂寞而孤独的，就像世界上99.9%的人，都困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这种顽固而持久的幻觉中一样。”
薛暮青没再说话，阿特拉斯彻底对他们失去了耐心，他的脸变得像一尊雕塑般面无表情。
“你们走吧，带上通讯器。”
阿特拉斯猛地转身，大步向黑暗中走去，流淌着柔光的白色衣袍在他身后如羽翅翻飞。
在全息投影从大殿的阴影中消失的刹那，阿特拉斯略带薄怒的冰冷声音传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我是对的。”
怎么说着说着还生气了？艾晚心皱起脸，好像刚说到重点啊，你倒是说完啊！
可惜这只是薛暮青的记忆，艾晚心什么都做不了，她难得叹了口气，看着默然无语的薛暮青和傅蒙道：“他那么爱讲话，你们就不能多跟他讲一下话吗？我感觉他问题很大啊。”
“姐姐——”景的声音朦胧如裹在水泡中遥遥传来，“姐姐，醒醒——”
脚下的地砖、大殿的廊柱倏地如滚沸的浪涛般翻涌震颤，地面裂开一条深黑的大缝，艾晚心刚踏出一步，一股坠落的失重感猛然袭来。
她浑身一震，唰地睁开了眼睛。
五感归位，她的眼前，是景放大的焦急的脸，鼻尖是夜晚潮湿微凉的空气，夹着一丝景身上的草木气息。
景见她醒了，大松一口气，漂亮的绿宝石眼睛弯了起来，冰凉的鼻尖贴着她的鼻尖，笑眯眯地说：“姐姐，你再不起来，我可就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