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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前后服侍了三任天子,深受器重,别说是宫内的大小宦官,就算是朝中大臣都对他甚是恭敬,很多人私下都以“东叔”相称。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行刺天子、勾结北虏的重要元凶,天子固然大怒,满朝文武、宫里宫外也都震惊不已。

大家都想知道,陈东已经达到了内监的最高层,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谋逆之事成了,他很难得到更多。

再加上他毕竟是个宦官,并无后人,又不聚敛钱财,做如此重大风险之事,到底是什么目的?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天子藩邸旧人的陆炳,迫不得已接下了审讯陈东的差事。

他的心中也颇为忐忑,虽然锦衣卫隶属于天子,但平常见面次数不少,也算是熟人,他对于这位掌握着数朝宫闱密辛的老者也是颇为忌惮。

陆炳揣测,天子也是担心陈东说出什么话来,伤了皇家的颜面,或是流传出去遗毒无穷,这才尽可能将审讯控制在极小的范围。

这既是天子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重压!

陈东被关押在镇抚司已经多日了,他所犯之罪乃属十恶不赦,因此关入了死囚牢中,戴上了二十余斤的枷锁,手铐脚镣一应俱全,就连起身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等陆炳将他带到审讯密室,脱去了他的刑具之后,才发现原本保养得宜的大太监依然白发苍苍、双目失神,就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咳嗽更是难止。

“你们先退下吧!”陆炳一挥手,六名锦衣卫鱼贯而出,并且将密室的门牢牢扣上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倒了一碗酒递了过去,说道:“陈公公,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但是镇抚司的规矩在,我也不能破例,就请你喝一口提提精神吧。”

陈东闻到酒香,颤巍巍的接了过来,将其一饮而尽,喉间发出了舒爽畅快的声响,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一杯酒下肚,他的精神便好了许多,用枯瘦的手指拨开了乱发,打量了一下身穿二品服色、身形矫健的陆炳,嘶哑的声音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

当年陆炳刚调入锦衣卫任职之时,恰逢陈东有事与前任指挥使相商,见到了人群之中的陆炳,便赞道:“此人器宇不凡,将来至少是个二品官!”

就算是陆炳自己,也只当是陈东心情好,随口开的玩笑,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

“陈公公的慧眼自然不差,本官一直甚为敬佩。”陆炳一拱手,神情俨然的说道,“天子有旨,让本官前来审讯,还望公公不要见怪。”

陈东闻言之后,并没有即刻回答,半晌之后才虚弱无力的说道:“天子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谋逆?”

陆炳点头道:“如果陈公公能够如实相告,也省的彼此为难,让我可以交差了事,公公也能少吃些苦头!”

谋逆大罪,必死无疑!区别只是在于凌迟还是腰斩,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陆炳明白,陈东心里也清楚,因此两人也就没有虚言掩饰,而是直接进入主题。

陈东的武功已经被废,这些时日又没有丹药提神,身体机能便如生锈一般,迟钝而僵硬。

他阴阴的一笑,声音中竟然带着些得意:“这件差事不好办啊,你新任要职,总要给天子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行。”

陆炳没有接话,他知道老谋深算的陈东一定有下文,等着他开出条件来。

“我的罪是十恶不赦,我也从来没奢望活命,但我有一件心愿未了,想要请指挥使大人成全。”

“只要大人能够让我如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牵扯的相关人等我都可以和盘托出,让你再立一个大功!”

“你应该知道,要干成这么大的事情,绝非我一个人所能为,宫中、朝中还有哪些同党,我便会尽数说出来,如何?”

这是个极大的人诱惑!

陈东是个很难对付的老人,尤其是他自知必死,如果咬牙不说,大约也没有什么法子能撬开他的嘴。

“你究竟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陆炳已经有了与其交易的打算,沉声问道,“若是有违律例,本官恕难从命!”

陈东喉间又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缓缓说道:“放心,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有个伺候我的太监小林子,还算伶俐,这会儿多半被你们抓了。”

“他入宫不过两年,并没有参与谋逆,我想请大人饶他一命,将其逐出宫去,如何?”

陆炳一皱眉,反问道:“既然与你非亲非故,何必为其求情?还不从实招来!”

“我是福建莆田人,已经离家多年,双亲的坟头上早已杂草丛生。”

陈东声音低沉,似乎颇有隐痛,“事有凑巧,他与我乃是同乡,我只想让他在双亲坟前祭告一番,了却我这不孝子的心愿!”

“反正宫中必然要有一番清理,大人若是能做个人情,将其流放到莆田,也算是莫大的恩德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并不违反宫中的规矩,陆炳沉吟了片刻,答道:“本官无法现在答复你,这一两日若能查明确如你所言,本官便当酌情办理。”

“如此多谢大人了!”

陈东神情一松,当即叩了个头,说道:“在宫中内库的玄字号房,有一个黑色的匣子,里面除了丹药之外还藏着一页纸,里面便是朝中参与此事的文武官员,总共一十七名!”

“这份名单就当是我的谢意,若是小林子能返乡,那我便把宫中相关之人以及缘由一一告知大人,绝不会令大人为难!”

陆炳闻言,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因为他们将陈东的居所搜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想不到他居然藏在了库房之内。

数日之后,小林子经过核实并未参与谋逆,便被下令放逐到福建莆田,由当地官府管束。”

当他离开京城之际,手里还捏着一张陈东手写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代为祭扫”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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