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性子再淡漠,也不过就是个小女生。哪个女生不希望自己活在父亲的保护下,做一个小公主被捧在掌心到出嫁。
只是我从小便没有这种待遇,所以仅仅女儿二字就够让我为之动容。
我没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语调松了下来。
“冤头债有主,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这点莫老板比我清楚。”
莫少卿并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这年头,人在世上走,铮铮铁骨也难免浑身是锈。”
这句话直中我的心,好像恍然之间有什么东西慢慢崩塌。
莫少卿看向我,眼神里都是毫无戒备的信任,赤裸,毫无保留。
“十五,我老了。我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那座城。你要帮我保住它。”
我避开莫少卿的目光“sorry,我并没有信心。”
莫少卿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这件事让他过去,以后我也不想再提,就这样吧。”
我说完转身就走,不顾莫少卿看着我的眼神。我好像站在人生路的十字路口,眼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改变我的人生轨迹。然而我的人生在几经波折之后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我不希望再有什么变动。
我离开之后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莫巧言站在客厅玩着自己的玩具熊。看见我表情并不轻松,便跳下来跟在我屁股后面问“是不是大舅舅又凶你了?”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有,姐姐只是身体不舒服。”
莫巧言听完之后哒哒跑开,不大会拿来她芭比娃娃的医药箱在我脚边打开,拿出一个创可贴贴在我额头“把这里贴住,姐姐就不会再皱眉头了。”
我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摸了摸她的头。
还未起身,就看见一个人推开门进来,原来是莫少卿的一个堂哥,按说我应该叫表叔。
身高不足一米七,按现在年轻人的生长基本高度来说,算是半个残废。脸上坑坑洼洼的痘痕,最小的也要有小米粒大小。油光满面,眼袋发黑,一脸纵欲过度的虚弱像,人毫无朝气。
我只有过一面之缘,只知道这个人好像是做生意的,但是具体生意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从那个肥头满面的样子也不难看出,并不是什么清廉之辈。
他进来之后,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却转向了我,定定的看了许久。
我本来还未注意到这眼神中的含义,但是顺着那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我身穿职业包臀裙,因为蹲下和莫巧言说话而露出来少许大腿。
我毫不顾忌的怒视回去,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若不是因为这人是莫少卿的长辈,要不是因为现在是在莫家。我恐怕早就一记耳光打了上去。
他意识到我看到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声音油腻的问我“少卿呢?”
“阳台。”我冷冷的回答,之后从他身边走过。
肩膀触及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雷达扫视一样的眼神从我头顶到脚底都看了一遍。我动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方才忍住没有把他过肩摔倒地上的冲动。
晚上的时候这人竟然留在了莫家吃饭,饭桌上二太三太对这人的态度竟然意外的热络。三太是笑面虎并不奇怪,难得的是基本看不上任何人的二太,也对着人态度热络有加。
莫少卿给我介绍“叫二叔。”
我点点头,并未说话。
二太抓住我把柄“要不然怎么说这孩子还是得从小接受教育,不求年年都拿奖学金,只求懂事明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觉得我没教养。
我并不以为意,低头吃自己的饭。
但是莫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莫振轩没有放下筷子,大家就都不能先吃完离桌。
二叔摆摆手一脸大度的道“没所谓,女孩子认生,亲戚之间多走动走动就好了。叫十五是吧?”
我未说话,莫少卿多少看出了一些异常,替我回答道“对,满月那天出生的。”
我奇怪的看了莫少卿一眼,印象中我是满月出声的这件事,好像从来都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怎么会知道。
二叔笑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说完看着我道“我在新界有几家百货商场,十五要是想购物或者和小姐妹逛街的话,可以随意去逛。”
听他提起商场的语气都极为轻松,好像只是他众多生意中的小买卖而已。我心里暗自猜测这个人的势力和财力到底有多大。
“我没朋友的。不麻烦二叔了。”
全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表面上赔着笑,但是嘴角都有些尴尬。我算是莫家最让人不放心的一张牌,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个稳定因素。
只有那个二叔,脸上没有一点怒色,反而笑意盈盈的端着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眼神还在打量着我。
“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先回房间了。”我破天荒的说。
莫振轩看了我一眼“回去歇着吧。”
我放下碗筷,转身离开。
二太三太不知道在我背后小声嘟囔着什么,总归不是好话。所有的声音不悦都被我扔在脑后,转身关上房门,稍作逃避。
好几天没有处理兰桂坊的生意,我打开电脑照例查看了一遍邮箱。一封一封的看下去,一封一封的回。回到大概第六七个的时候,发现是一段视频。
发送日期已经有一段时间,一般邮箱发送给我的都是文件,很少有视频,所以我当即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视频点开,里面灯红酒绿,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场景。夜总会的包房内大多没有差别。千千万万家都一样,从后面的字不难看出,这家叫做皇后夜总会。
没记错的话,是合图名下的夜店。
看屋子里的状况,俨然是陈嘉尔做东,还有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彭程。
屋子里三十几位靓女任挑,穿泳装穿制服,大波翘臀,大哥大佬娇滴滴叫,真正销金窟。
几位大佬左拥右抱,酒足饭饱,正是吹水时。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胖子,叫做龙彪。抓住只波捏圆搓扁,脸泛红,同陈嘉尔说:“陈少,你不用忍气吞声做乌龟做成这个衰样啦。肖家不懂规矩,不知进退,他做不成的,肖英豪在一天。他肖川好一天,肖英豪爷一出事,他分分钟死的嘛!”
剩下个瘦子像猴一样的叫德勤,两杯酒下肚,德勤抱怨道:“大家做生意几十年,卖糖的卖糖,卖春的卖春。价钱有分歧,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谈,不是他一句话,要你卖九块就卖九块,要你加量你就加量,不听就滚的嘛。喂,不是我贪钱啊。手下几千几万兄弟要吃饭要钱花,难道要我跟他们讲,不要做古惑仔啦,做差人咯,做差人比古惑仔赚得多!痴线,离话事人还差得远,就玩赶尽杀绝这一套,我们合图搞民主的,话事人要大家通过,不是谁一句话一件事就能定的。”
还有一个一直闷不做声的,旁边的妹子叫他火牛哥,火牛开口道:“陈少,到时你做香港话事人咯,我撑你。”
陈嘉尔有些微醺举杯。并未正面回答,“大家发财!”
“大家发财!”
德勤喝多感叹,“不过肖英豪真个好犀利啊,六十几的人啦,还养着情人消遣,我见过的,靓得很啦。”
晦暗不明灯光中,陈嘉尔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是我未曾见过的阴毒。我看了一眼进度条,时间不短,后面好像还有什么重要内容等着我。
画面转眼到客厅屋子,我并不熟悉,之前好像也未曾见过。
前半部分视频里面的人都同时出现在这一间装修豪华的客厅,刚刚听到的几个名字,火牛、龙彪几个看起来应该是合图的大佬带下属,连同陈嘉尔,浩浩荡荡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像前来拜会。
一个个纹身肌肉男瞬时间填满大厅,如同电影里古惑仔砸车砸店气势汹汹暴力场景,一言不合,就要烧你铺子杀你全家。
我好像在屏幕的这一头。目睹目睹陈嘉尔孤注一掷,迈进什么属于旁人的私人地界。
一场争端,一个古惑仔的生与死,变数陡升,一切都无法确定。纵然陈嘉尔是合图陈少,但是从场面上来看,这一次究竟是凶是吉还无人知。
阶梯旋转向下,好像有个人无声无息站在楼梯拐角处,看陈嘉尔跪在一个老人脚边,服服帖帖斟茶认错。
龙彪做和事佬,开口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嘉尔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犯错。陈叔大人大量,没必要同后生仔计较。”
看来面前坐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陈嘉尔的爸爸,合图的话事人。
陈叔手里,一杯滚烫热茶一滴不剩通通砸在陈嘉尔头上,茶杯落地,顷刻碎裂。
听他语重心长教育儿子。“你根叔有千错万错,都是你长辈,你记不记得你见面要喊他一声根叔。擅作主张,轻易杀人,我也保不了你。”
火牛插嘴,“话不是这样讲的陈叔,阿根出卖帮会。大家都知道啦,只是你大肚量,过去的事情不同他计较,才让他活到今日,嘉尔杀他,也是为帮会做事,清理门户。陈叔你无需动气啦。饮过这杯茶,大家都当没事发生,兄弟仍是兄弟,父子仍是父子,皆大欢喜。”
长沙发上,满头银发未老先衰的龙彪也跟着发声,“老陈,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陈嘉尔这些年为合图出生入死尽心尽力的份上,饮过这杯茶啦。”
德勤点头说:“是呀是呀,只要是一心为帮会好,一时之错没所谓得啦。陈叔,你当卖我个面。”
在座,只龙彪一人敢称合图话事人作老陈。元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但看起来要他向同陈嘉尔低头,不是易事。
火牛这时候顺势递过来一杯茶,放到陈嘉尔面前“来来来,同你老爸敬过这杯茶,恩怨一笔勾销,权当是年轻人莽撞不懂事,做错的事就这么算了。”
陈嘉尔好像刚受过伤的样子,右手不受重,一杯茶也端不稳,止不住颤抖,哆哆嗦嗦左摇右晃,溢出的茶水落在他头顶,也不知是热水还是温水。
当着合图诸位叔伯长辈。他沉声,一字一句说:“这些年多要感谢老爸纵容包含,自打我从泰国回来之后进入合图做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未有一日敢忘提拔老爸警示我尊老,今次犯错,罪有应得。但也是为了合图考虑。还希望看在你我父子情义,多给我一次为合图效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