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城,雪夜。
这座城所处江南地带,已经多年没下雪,却在2020年尾声下了场大雪,寒风簌簌,雪虐风饕。
漆黑地天空仿佛被怪兽撕裂了一道口子,飘下一粒一粒白点,枯黄的树叶结了冰,旁边路灯忽明忽暗,闪烁着微弱光芒。
私立医院病房内,窗外烟花燃放在夜空,所有人都在迎接2021年的到来。
瘦骨嶙峋的阮烟,独自一人站在病房窗前看着夜景,雪花和烟花一起在她眼帘里出现,似绽放的花朵,也似干枯的沙漠。
“阮烟。”
身后传来一道甜美的嗓音。
阮烟宛如纸片的身形僵住。
她收起停在窗外的视线,回过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女人。
施月姝黑色棉袄搭配白色百褶裙,露出一双细长白嫩的腿,看起来耀眼夺目,俏皮可爱。
她身材很好,天气再冷也喜欢把自己优势展现出来。
明明和阮烟是一个年龄段的人,阮烟像步入暮年,即将迎接死亡的老人。
而施月姝却朝气蓬勃,看着和十八岁时并无差距。
施月姝手里的爱马仕包包价值七位数,有价无市,是阮烟丈夫简迟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施月姝生日那天,阮烟被病痛折磨,下楼时还不慎跌倒,身患血友病的她,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被抢救回来后,身体的痛还没缓和,简迟樾就将施月姝带到了她面前,告诉她施月姝怀了他的孩子,问她打算怎么做。
阮烟生病了,男女之事于她来说,是一种折磨,结婚多年,简迟樾也一直舍不得碰她。
男人在这方面有需求,加上简迟樾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即便出了轨,阮烟也并不会怪他,毕竟,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无论是爱,或欲。
但他出轨的人是施月姝,她实在没办法忍受。
阮烟和施月姝从小就认识,曾在一个镇子里生活。施月姝长得漂亮,人缘也好,对谁都怀有善意,唯独针对她。
只因为施月姝母亲和她母亲年轻时看上了同一个男人,也就是她父亲。但施月姝母亲没有抢到,或许是嫉妒心作祟,给施月姝灌输了不好的思想,导致施月姝什么都要跟她争。
小时候欺负她身体差,不让同龄人跟她一起玩,长大后又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言语羞辱她和她母亲。
就连她母亲后来去世,施月姝嘴上也一点也不留德,还带一伙人去她母亲墓地,差点挖了她母亲坟,幸亏被好心人阻止。
简迟樾出轨谁不好,非得出轨施月姝?
明明从前,简迟樾看见她受一点委屈,都会发疯发狂。
可能人都会变吧。
没有谁,会是一成不变的。
好在阮烟当初嫁给他,只是因为母亲的遗言……
于是在简迟樾问阮烟打算怎么做时,她果断提了离婚。
可简迟樾不仅没答应,离开医院前还发了一通脾气,把医院里仪器砸了个遍,不过他有的是钱,赔得起。
至于阮烟,压根没有力气去哄他。
距离简迟樾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月,阮烟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没想到,在她死前,会看见自己一生中最讨厌的人。
施月姝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和一支笔。
走到阮烟面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明媚张扬,“我问过医生,你最多活不过一星期,劝你把离婚协议签了,这样阿樾也解脱了,不用跟你这个病秧子捆绑在一起。”
“而且,我也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能拥有一个没有羁绊的父亲。”
阮烟没有着急接过那份离婚协议书,只问:“他同意了?”
“同不同意,重要吗?”
阮烟眨了眨眼,睫毛轻颤,是啊,不重要。
她接过离婚协议书,里面条款也懒得看。
她无儿无女,父母早已不在,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即便给她再多补偿,也没有用。
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因为她想成全施月姝。
而是,她希望自己能一身轻的离开这个世界。
签完字,阮烟把离婚协议书丢进施月姝怀里,清冷淡漠地说:“能滚了吗?”
施月姝轻笑,“你嚣张什么呢?阮烟,你我之间,从来你都是输家。”
阮烟:“我没有跟你比过任何东西,所以不存在我输。”
施月姝讥讽,“是吗?”
她最讨厌阮烟一副不争不抢,品节高尚的模样。红唇微勾,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还记得商临么?”
听到这个名字时,阮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施月姝看出她眼里的破碎,顿时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没忘记他,啧啧啧,可惜人家出生不凡,早已成为京城权贵,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具有绝对影响力,不是你能高攀的,恐怕他也早已忘了生命里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
“据说他结婚了,妻子出自香港名门,非常优秀,至于你,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道污点。”
“他应该,很后悔喜欢过你吧?”
阮烟皮肉不笑,指甲陷入掌心,血不断的往外渗透,一字一顿道:“关你,屁事?”
施月姝:“我只是想告诉你,至少我将来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你这辈子都没希望,所以,我的人生,注定比你成功。”
“阮烟,你真可怜,你爸在你五岁那年死于血友病,你妈也因为你死了,你说你多惨啊……不像我,家庭幸福美满,父母还有机会送我出嫁。”
“那恭喜。”阮烟说完,看也不看她,走到了病床前坐下,盖好被子,对施月姝下起逐客令,“成功者,请你出门的时候,替我关上门,谢谢。”
施月姝:“……”
她终于理解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了。
施月姝深呼吸了口气,嘴角上扬,没关系,反正以后阮烟都没命跟她争了,她也没必要跟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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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关上,阮烟方才紧攥的手心冒出鲜血,鲜血越来多,白色床单被染红,她全身疼的没力气,肌肉痉挛,抱紧自己蜷缩在一团。
不知不觉,脸庞挂满泪水。
这年,她二十七岁,知道自己这辈子,已走到终点。
倒计时剩下三秒时,阮烟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幕,是学生时代,少年赤城的告白。
那人肆意骄傲,即便放在万千星辰里,也是最闪耀的那一颗。
商临:“烟烟,我喜欢你,想娶你回家。”
“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