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诡异之地数不胜数,“养尸地”便是其中一。
附近的村庄内一直流传着这山洞内埋藏着沉睡千年的僵尸“王将臣”。
“窃天道窟的混蛋,给我等着!我阎泪早晚有一天回来报仇!你们得不了好死!”
一道瘦弱的身影步伐沉重,举着一块莹莹发光的石块,从养尸地内缓缓走出。
身影一边走,口中一边喋喋不休的咒骂着。
似乎只有以此为驱动,才能让这具残破的身体前行。
阎泪走出了养尸地的洞口,月光洒下,映照出单薄修长的剪影。
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明月,原本披在头上形似兜帽的破布随之滑落。
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这张脸,三分阴柔,三分冷厉,剩下九十四分都写满了好看。
润如玉,白如瓷,美得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人偶。
阎泪的手中拄着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棒,足有一米多长。
消瘦的肩膀,背负着一个对阎泪来说有些沉重的包裹。
一阵清风拂过,将阎泪的身体吹的左右摇摆。
阎泪用尽全身的力量死死的抓紧骨棒以防自己摔倒。
这孱弱的仿佛纸糊一般的躯体根本经不起这一摔。
因为这一摔,很可能就是阎泪短暂一生的终点。
“居然敢让我做药渣童子!早晚让你们百倍偿还回来!练邪道没有好下场!”
所谓药渣童子,便是邪道之人用以修炼邪术的祭品。
药渣童子多半本是凡俗之人,被邪道之人掳掠,以秘术消除其自主意识,成为没有智力只剩本能的活死人。
阎泪也曾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药渣童子中被折磨到无法继续使用的渣中之渣。
但命运有的时候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疯子,这个渣中极品,在几个月前“醒了”...
醒来后的阎泪脑中几乎不剩什么记忆,只是还朦胧记得自己叫阎泪。
为了生存,阎泪不得不继续扮演着药渣童子的角色,与其他的药渣童子一起四处游荡,找寻机会,直至今日,终于逃出生天。
风停了,阎泪的脚步再次坚定不移但蹒跚着渐行渐远...
转眼五年过去,仙灵神州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之中,传出了一阵张狂的怪笑。
“桀桀桀!今日乃是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正适合我阎泪炼制第一件法宝,正式踏上修仙之路!”
壮志凌云的阎泪心情极好,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有些粗陋的炼宝台。
“只要这阴魂剑大成,以我堪比结丹期的阴煞之力,足以在这片肆意妄为了...妄为了...为了...了...”
阎泪此时看上去身体比之前略好了几分,至少不再是皮包骨头。
精神状态也提高了不少,但明显心理健康出了点问题...
“其他都已齐备,只差三颗完整的人心。唔,上次我特意留了三颗,应该还在井底封存。”
常年一个人生活的阎泪或许是因为寂寞,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井边。
麻绳一节一节的被阎泪从井底提出井外,露出了一个封着泥头的黑瓷坛子。
然而阎泪的表情却阴沉了下去,因为那泥封之上竟然有一个破洞,看大小应该是耗子所为。
拍开泥头一看,三颗人心不仅因为密封被打破导致有些变质,上面还被老鼠啃的残缺了几块。
“该死的耗子!你们得不了好死!”
阎泪怒骂一句,抡起手中的瓷坛丢出篱笆墙之外。
“未时之前必须要再弄三颗人心,否则就要错过吉时了,这荒郊野岭,上哪找人去,晦气!”
望着头顶的烈日,再有半个时辰,午时就要过去了,不得不说阎泪是个人才。
明明是修炼至阴至邪的法宝,非要选一个阳气最足的时辰动手。
阎泪认为这叫阴阳倒克,五行逆长,拼的是一个否极泰来,先破后立的路数。
就像考试,一个人如果能考八十分,肯定是想着往一百分努力。
可如果一个人辛辛苦苦写满试卷,最后只能考个三四分,那他很可能想试试我能不能把分数变成个负数。
至于这个理论在修仙一途是否管用,看阎泪现在混的这个德行就知道了。
仙魔界也称修仙界,求仙问道之人总体而言也不算少。
大部分隐居名门大派的山门之中,少量在野散修也多半有个洞府仙山。
最不济也有个庵观寺庙,但阎泪现在却住着三间小破茅草屋。
就这,还是阎泪因为最近有所突破,耗费了极大地精力,自己动手修建的住所。
毕竟都结丹期的人了,在地上刨坑睡觉实在有点对不起这修为境界。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叶星昂一家三口正驾着骡子车赶往天松城。
“爹,我真的能成为仙人么?”
叶星昂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小脸粉雕玉琢,吹弹得破。
印堂正中位置有一个像火炬又像鲤鱼红色胎记。
给叶星昂见者生怜的相貌,增添了一份若有若无的威严。
“那是自然,我家星儿以后必然能成为大罗金仙。”
叶父说这话可不单单是为了鼓励儿子而夸大其词。
叶星昂生来天资聪颖,自幼悟性极高,学什么都比其他孩子快。
更重要的是,叶父幼时的老师崔老夫子最近来信,送给了叶星昂一份天大的机缘造化。
信上说,崔成近日结识了青莲宗的寒莲真人,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遂寒莲真人给他了一个引荐后辈去青莲宗学习修道的名额。
崔老夫子一生无儿无女,一直将自己的得意弟子视如己出。
这个名额自然也就落在了叶星昂头上。
“说起来,当初我还有些不满你老是贴补崔老,现在看来,人果然还是得多做好事。”
叶母笑逐颜开,毕竟这寒莲真人乃是青莲宗里正值当年的翘楚。
近百年来,在天松城一带,寒莲真人可以说是最有威望的上仙。
叶父一听这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他大可以表现自己的高瞻远瞩,甚至讥讽叶母几句。
但夫妻相处还是要给对方留些颜面的。
“站住!都下车!”
驾着车辕的叶父原本有些走神,突然被一声暴喝惊醒。
小路两边的山林里窜出三个彪形大汉。
一个个以黑布蒙脸,手中的钢刀被烈日灼耀的烁烁放光。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阶层,从来就不缺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民间有盗贼土匪,修仙界也有邪魔外道。
“几位好汉,有话好说,银钱你们拿走便是,绕过我们一家性命。”
叶父心中暗道倒霉,陪着笑脸十分配合的下了车。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种时候不能冲动,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为首大汉根本没听叶父说的什么,大刀扬起来就砍向了叶父。
这三人乃是流窜至此的江洋大盗,手中人命数不胜数,真正的是杀人如麻。
当一个人可以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感觉,最易成瘾。
这种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杀人的凶徒,有时候比邪道之人更加可怕。
至少邪道中人为祸百姓只是为了修炼,而并非以此为乐。
刚刚让叶父下车,无非是顺口一说,防止叶父直接驾车强闯。
其实这三人压根就没打算留下活口,一旦有活口走脱,很容易引来官兵追捕。
尤其是他们这种已经恶行累累的惯犯,甚至有可能引来修士的追捕。
大刀快如疾风,叶父一个生意人哪里反应的过来。
血光崩现,叶父的左肩到右肋被刀锋划开一道大斜茬,鲜血喷了为首的大汉一身。
“噗呃!还真脆生,你们俩看戏呢?抓紧动手!”
为首大汉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络腮胡子上沾满了猩红,宛如恶魔降临。
随着大汉的催促,身后两人也狞笑着逼近马车。
“当家的!!!”
“爹!!!”
母子二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想到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叶父,此时已经天人永隔。
危难时刻,叶母急中生智,一把抱起叶星昂,跳上了骡子的后背。
三把两把拽开了拉车的绳子,连抽身下的牲口,打算强闯。
骡子吃痛撒开蹄子就要冲出,其中一个土匪猛冲几步,拦在了骡子身前。
这家里的牲口比不得军中战马,看到这满脸横丝肉的大汉竟然吓得两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叶母怀抱着叶星昂滚落在地,眼看母子二人就要命丧当场。
母性的光辉再次爆发,平日里温良贤淑的叶母一把推开了怀中的叶星昂。
“星儿!快跑!”
娇弱的母亲张开了藕臂,宛如螳臂当车一般拦住了两个凶徒的去路。
这一幕虽然悲壮凄美,可现实往往残酷的难以直视,两个凶徒没有丝毫犹豫,刀光闪过
叶星昂呆立当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胸前和脖子绽放出两朵鲜艳的死亡之花。
叶母仰面倒在血泊之中,颈部被斩断,只连着些许皮肉。
她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望着叶星昂,双眼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一秒,被吓的不住颤抖的叶星昂突然闭上了双眼。
身体突兀的停止住了颤抖,脸上那涓涓涌出的泪水从透明,肉眼可见的变成了血红。
印堂上的胎记突然开始变化,犹如鲤鱼入水摆尾,又似火炬迎风摇动。
这诡异的一幕让三个凶徒有些惊奇。
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就此收手,为首之人钢刀兜头剁下。
“镗啷啷”
叶星昂的头顶出现一道金色光幕,刀刃劈上去犹如砍在了金石之上应声而断。
为首大汉的虎口震裂,鲜血四溢,勃然大怒的一把掐住了叶星昂的脖子。
叶星昂的双眼中流露出愤恨的火光,好似焚尽天地的烈焰。
“我叶星昂对天起誓,谁能为我父母报仇,来世我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情!”
年幼的叶星昂双眼含泪,虔诚的在心中向着这片天地郑重起誓。
若是有人能替他报仇,就算是取走他的性命也毫无怨言。
“哎?今日果然是大吉之日,这荒山野岭居然还有三个人!桀桀桀!”
嚣张的狂笑从三个大汉背后传来,三人闻声正要回头。
“呲!”
一声诡异的响动,三人只觉后心一麻,身体随之软了下去。
叶星昂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眼前一花,三个大汉的胸口各自出现了一个透明窟窿。
三人背后多出了一个身披黑袍之人,手里捏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心。
换做寻常之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吓得抹头就跑。
可对与叶星昂来说,这个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明显是上天派来替他报仇的救星。
“恩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子甘愿为您当牛做马。”
叶星昂现在只感觉自己死而无憾,生为人子,父母之仇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既然眼前之人替自己报了血仇,那么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当牛做马?桀桀桀!说话当心点小子,信不信我把你炼成药渣!”
阎泪此时才注意到这还有个小孩。
“上仙是诡道之人?那星昂心甘情愿做您的药渣童子,以报答您的恩情。”
这世上修道之人不计其数,大致可分为三类。
正道之人凭借顿悟天地蕴养体内真气。
魔道之人依赖生死相斗淬炼肉身魔体。
这两种虽然理念不同,但都是凭借自身努力提升修为。
但第三种名为诡道之人,也称邪道之人,凭借乃是一个“偷”字。
偷天地造化,偷阳寿真元,偷痴念怨灵。
所以诡道之人所到之处,往往都伴随着生灵涂炭,正魔两道皆十分排斥。
只有诡道之人才会需要药渣童子,叶星昂既然打算求仙问道,自然对此有些涉猎。
叶星昂明白药渣童子的含义,但仍旧无怨无悔。
父母已故,前途无望,能够以身报答对方的恩情,也算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
“无知小儿,信口雌黄!你以为药渣童子是这么好当的么?哼!”
阎泪作为药渣童子中的佼佼者,觉得叶星昂这是无知而无畏。
“居然这么随意的就说出要当药渣童子这种话,而且感觉这小子隐隐的还有点期待,真是病的不轻。”
话虽这么说,但阎泪还是黑袍大袖一卷带着叶星昂破空而去...
毕竟已经是结丹期的邪修,就算没有法宝辅助,袖吞活人,踏空而行也不在话下。
回到了炼宝台处,阎泪把叶星昂随手丢到一旁,手中的三颗人心缓缓飘向了炼宝台。
此时正是正午,今日阳气最强盛的时刻,阎泪唯恐错过了良辰,立马就着手炼制阴魂剑。
炼宝台上亮起阵阵的微光,几件稀奇古怪的材料纷纷悬于半空围绕着中心的剑胚缓缓旋转。
“纵使气运最盛之时也只有这等微弱的宝光么?如果现在喷一口心头血上去,应该会有所提升。”
阎泪嘴里低声念叨着,但他这个枯竭的身体,又低声叹了口气。
虽然五年的时间让阎泪比当初强壮了几分,但心头血可不是寻常之物,一个正常人一辈子也没有几口。
就阎泪这半死不活的身子,估计全身榨干也不够一口。
叶星昂看着散发着微光的炼宝台眸光闪动。
对于俗世之人来说,这阎泪不入法眼的宝光便是仙家神迹了。
“爹!娘!孩儿真的见到神仙,二老在酒泉也可以瞑目了。”
阎泪扭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心中默念的叶星昂,灵机一动,脸上露出狞笑。
“臭小子,不是想做药渣童子么?先让你尝尝这个!桀桀桀!”
心中想着,阎泪运起两成功力猛然拍在了叶星昂后心。
叶星昂感觉背后一震,嗓子眼发甜,心口窝发咸。
一口心血噗的一声从叶星昂嘴中喷洒而出,化作一蓬红雾飘向炼宝台。
原本有些微弱的宝光与红雾一接触便产生了变化。
莹白的光芒闪耀间竟带上了一丝金色,两种颜色眨眼间变换数十次。
这种变化看上去十分怪异,好似正在发出预警的信号。
“不好!法宝反噬了!”
所谓法宝反噬是炼制法宝时一种极罕见的情况,很多修士一生都没遇到过。
绝大部分法宝反噬的结果都是法宝崩碎,材料白费。
但也有传闻说,法宝反噬后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会直接发生蜕变,从而突破材质本身的限制强行晋升品级。
但连法宝反噬都十分罕见,蜕变之说到底是真是假没人能说的清。
剑胚上闪烁出密集的流光,将剑胚包裹在了其中。
叶星昂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震惊。
就在此时,流光内传出一声爆响,一道锋锐的流光直奔叶星昂射去!
“不好!”
阎泪赶忙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