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的征战实际上就是去当吉祥物鼓舞士气的,所以这个能征战吕夷简说的有些不自然。
庞籍又遗憾了,他觉得自己应当争取去北方的,如此之战之后,自己南北均有一胜,以后的史书上定然有重重的一笔,文武双全的名号能让庞家再风光百年……
可惜啊!
他纠结着出班,和同僚一起道贺。
“臣等为陛下贺。”
随即一个念头就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
当时弹劾赵允让是为何?
好像是说赵允让游手好闲,近乎于废品,没啥功绩就站出来大放厥词,而陛下还偏偏相信他。
陛下,你这是任人宰割啊!
可此次之后,陛下还是任人唯亲吗?他的功绩……这分明是知人善用啊!
吕夷简看看群臣,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在这里的人谁斩杀过敌将?
庞籍斩杀敌军,那是假的。
吕夷简早就调查过,庞籍这厮是追杀途中拔剑砍人,结果没砍死,差点被反扑干掉。若非是有军士及时出手,老庞就要埋骨西南了。
那上次的弹劾算是什么回事?
你们不是说赵允让没本事、没资历、没功劳吗,说陛下重用汝南郡王,是为了制衡群臣,说什么陛下不信任你们吗?
这下你们咋办?
是不信任,还是你们就是废物?
“陛下,郡王回京。”
“哦!”
赵祯差点就忍不住想站起来,最后忍住,努力保持矜持的姿态说道:“让他来。”
连老眼昏花的王臻都感受到了赵允让的得意,群臣就更不消说了,稍后满脸风尘仆仆的赵允让进殿。
这是正名之战,更是赵祯打脸群臣的一战!
行礼之后,赵祯淡淡的问道:“为何这般着急回京?”
“念及陛下,臣归心似箭。”
赵允让舔舔嘴唇,看了赵祯一眼。
赵祯点点头,问道:“辽人如何?”
这是题目,考赵允让此行的收获,也是帮他这次的功劳定一个基调——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赵允让说道:“辽人凶悍无比,我军若非是有新式弓弩和火药,怕是不敌。”
他很想说大宋无敌,但那只会误导大宋君臣,在下一次和辽国的大战中犯下大错。
“但我们有新式弓弩和火药,辽人却没有。”
赵允让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是啊!大宋有这些能决定胜负的兵器,辽人却没有。
正如同辽国拥有无数骑兵一样,我有敌无,这就是战斗力。
赵允让话锋一转,说道:“臣此次北行,见识了北国风光,见识了金戈铁马,见识了惨烈,见识了悍勇……”
来了!
他开始为自己被赶出京城的遭遇抱屈了,不对,这是报复!
赵允让出京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落魄,更和出京避风头不相干,但那些弹劾过他的官员们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认为,这次赶走了赵允让,不仅是赢了立场,更是在与皇帝的交锋中占了上乘,若此次赵允让无功而返,或是吃了败仗……
那么今后的赵祯再想任用某个自己信任的臣子,怕是就要诸多不容易了,就像当初他任用秦为一般。
所以他们暗自欢喜。
他们欢喜赵允让自然就不欢喜。
所以他很是认真的道“臣此次去了北方,这才知道辽人对大宋的威胁有多大……那边无险可挡,一旦辽军南下,就如同洪水过境,会一路冲到汴梁城下。”
赵祯也没去过北方,所以此刻在仔细倾听,作为自己决策的参考。
“不过那些水网和水田还是算了吧,臣此次发现……这纯属是个笑话。”
赵允让说道“辽军的密谍在大宋境内活动,哪些地方能通行,那些地方不能走,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与其把钱粮和人力耗费在这上面,不如多操练将士。”
“咳咳!”
有人在剧烈咳嗽着,赵允让皱眉看着他问道“这是伤风了?”
他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厌恶,那官员竟然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请罪。
挟势而归的赵允让,这气势不得了啊!
可当初是谁说,这厮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的?
现在他突显锋芒,便让人耀眼不以。
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藏拙!
“说说。”
赵祯对此很有兴趣。
“那些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南下,臣这么说吧,除非是把整个北方都挖烂了,挖成烂泥塘,否则都是在自取其辱!自欺欺人!”
殿内瞬间就爆炸了!
“此言大谬!”
一个官员出来说道“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在,辽军这才不敢南下,郡王这般说,是把这数十年的辛苦经营都视为无用吗?”
赵允让看着此人,淡淡的道“此次跟着去北方的有六千余将士,这一路的水网和水田可拦住了?就算是六万,六十万也拦不住!这数十年辽军没有南下,不是惧怕了那些水网和水田,而是在当年的大战中吃到了教训。”
当年的澶渊之盟首要是武人得力,让辽人知道大宋依旧有一战之力,这才有了和谈。
没有武力作为保障,别说是什么水网水田,就算是弄座山脉挡着,辽人依旧会南下,夺取大宋这个心心念念的繁华之地。
他越想越气,真想挽起袖子抽此人一巴掌。
可看到有些官员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就觉得要改变这些臣子的观念任重道远。
“你等害怕辽军,于是就怂恿给黄河改道……”
殿内的温度升高了些,官员们都有些脸红。
给黄河改道,这事儿堪称是无知者无畏,可大宋君臣就这么干了,骨子里的原因就是惧怕辽军南下。
“你等惧怕辽军,于是就怂恿在北方广布水田……可那些水田在我看来只会给入侵者粮草!”
愚蠢!
赵允让暗藏着的话谁都听得懂,他因为暗讽群臣不要脸而被弹劾出京,此刻竟然敢讥讽群臣愚蠢……
果然是年轻人啊!
胆大无畏,一番话就让群臣灰头土脸的。
死一般的寂静!
“果真挡不住吗?”
赵祯从未见到过北方的真实情况,一切都以臣子们的介绍为决策依据,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一群怕辽人怕到骨子里去的臣子给的建议会好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旋即湮灭,不知道何时会被重新想起来,但他却精神一振,觉得心头又去了一块大石。
原来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啊!
那还弄个什么?
赵允让说道“陛下,真的挡不住,若是能挡住,通往北方的道路何在?”
有人说道“但有这些水网和水田在,辽军在北方无法从容攻城略地……”
呃!
赵允让捂额,很奇怪这样的臣子为啥能进入朝堂。
“懂不懂兵贵神速?懂不懂擒贼擒王?”
赵允让愤怒的道“若是我领军,当会率军一路直插汴梁,什么北方攻城略地,一旦敌军南下,那就是灭国之战,谁会和你在北方纠缠?谁?”
一群不懂战阵的蠢货去指挥战阵,一群不懂战略的蠢货去设计防御手段……幸而这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幸好啊!
赵祯心中一惊,吩咐道“让秦为来。”
稍后秦为来了,看模样分明就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还有些起床气残留,赵祯问道“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可能阻拦敌军南下?”
秦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没精打采的道“水网里有鱼,能让敌军捕鱼,水田里有粮食,能让敌军得到补给,至于阻拦敌军南下……陛下,黄河都不能,难道那些小河沟就能了?”
“黄河都不能……”
这句话让赵祯彻底的醒悟了。
“当初给黄河改道,不就是怕辽军坐船而来吗?水网水田就能阻敌,那还要军队作甚?直接把汴梁的北方全给挖了不更好?”
秦为真心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从给黄河改道开始,他们不屈不挠的,深得愚公移山的精髓,可却不知道黄河改不得,一改就从母亲变成了父亲。
咆哮的父亲。
在挨了这位父亲几次暴打之后,大宋君臣依旧百折不挠的继续着给黄河改道,若非是秦为,那一次的水灾将会给大宋带来更大的灾难。
赵祯很欣慰,后怕之余真的很欣慰。
大宋避免了灾难,也避免了消耗大量的钱粮,这算是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此后北方还是以戒备防御为主,莫要再弄什么水田了,百姓想弄就弄,莫要强迫他们……”
好了,又一个防御措施被否决了,不知道当初制定的人还在不在,若是在,那老脸估摸着会红成猴子屁股。
秦为和赵允让交换了个眼色,心中的欢喜渐渐洋溢出来。
这一步步的胜利,一步步的改变,大宋对辽人的态度也在改变,可喜可贺啊!
赵祯心中愉悦,见儿子的模样狼狈,神色疲惫,心中难免就涌起了怜子之情。
“汝南郡王此次去了北方,据说是斩将杀敌……”
他目视秦为,群臣也在目视秦为。
这是不是真的?
大宋名将秦为一脸肃然的道:“启禀陛下,万众瞩目之下,汝南郡王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
他当然不会说时机是他挑选的,但不管怎么说,赵允让在战场之上当着众将士斩将杀敌,这算不算立功?
当然算!
以后谁再敢拿他没资历、没功劳的事儿来哔哔,赵允让马上就能打脸。
而且有此功劳,更说明了赵祯知人善用,一个秦为、一个赵允让……以后谁要是再阻拦他任命决策,只消拿此事出来说话。
朕一手提拔起来两位能臣,你敢说朕不会用人?
少比比了,以后朕说用谁就用谁……谁若是不服,简单,你也做些功绩出来,不必多,能比得上赵允让这次的就行。
赵祯点头,满意的道“立功了,很好。”
简单的五个字,群臣里有弹劾赵允让的,顷刻间老脸通红。
赵允让很是老实的说道“陛下过誉了,臣只是杀了敌将,算不得功劳。”
这是反讽!
那几个弹劾过赵允让的官员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赵允让这厮真的是太刻薄了,不对,是腹黑。
你看他一脸老实的模样,谁敢说这是反讽?
这是腹黑啊!
赵祯满意的道“懂的谦逊,看来你此次长进不少,去吧,好生歇息,这段时宫里来了些外藩进贡的水果,回头给你拿些。”
这是奖励!
赵允让行礼告退。
秦为随后告退,他还得回家去看看刘姝母子。
群臣再度道贺,赵祯微笑道:“汝南郡王是宗室,就算功劳再大也好打发,可秦为如何封赏?”
呃!
众人默然,有人却脱口而出道“他不是喜欢打断人的腿吗?”
“哈哈哈哈!”
群臣不禁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大笑声中,赵祯说道“他也做了父亲,有了儿子,再不可这般胡闹了。”
这话里带着些许暗示。
秦为不小了,该重用了。
群臣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暗示,赵祯说道“朕记得他是县公吧?”
“陛下英明。”
群臣敷衍了一下,赵祯说道“臣听人说他想要冠军侯……”ap
这个……冠军侯,那代表的意义太重大,而且充满了侵略性。
前汉的冠军侯就是侵略如火的代表人物,和大宋的气质不搭干啊!
赵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所以笑道:“冠军侯是前汉的爵位,大宋自然不同,如此就封为还是公爵吧……平阳公。”
平阳县开国功勋,简称平阳公。
这可不是县公能比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国公了,虽然比不上吕夷简那等真正以国封公,但也是州府之公了。
吕夷简艳羡的道“秦为才二十多岁竟然就以军功封侯,让臣都艳羡不已,恨不能再度少年,为大宋去厮杀。”
“是啊!”庞籍说道“虽然臣身上的爵位比他还高,可都是因官职而来,出去别人一问,臣都不好意思说……军功封侯啊!”
军功封侯是无数人的梦想,但能实现的没几个。
秦为到家时,麦芽已经醒来,在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
刘姝欢喜的道“夫君,麦芽很能吃呢!”
能吃是福啊!
秦为笑眯眯的摸摸儿子的脸蛋,问了刘姝的身体情况,然后去了前院。
庞世英已经在等候了。
“书院学生出去和人争执,把对方驳斥的哑口无言,对方恼羞成怒,几人合伙殴打了书院的学生……”
庞世英的脸上多了些冷色“当即有人报官,可开封府推官王希却说双方是互相殴打……庇护那几人。”
秦为问道“那几人是哪里的?”
“是盛新书院的学生,都二三十岁了,还是没考中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