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买地?”
胡聘先是惊讶,又忽的笑道:“你可算想通了,这年头有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土地,后世子孙承福啊!”
中华千年的农业发展,铸就了这些富饶繁华的国度。
所在现下许多百姓们的认知里,有多少钱没用,衡量一个家族的标杆是要看你名下有多少产业。
就比如‘秦记’自开张以来,秦为就一直遵循一个原则——只买不租!
但凡手中有钱,秦记的铺子不论是烈酒作坊,还是酒楼,又或是今年刚上的香露作坊,这些地皮都是买断的。
只是有一点让胡聘很不理解。
除了生意需要,秦为从来不买土地。
用他的话来说,一家人就那么几张嘴,地再多粮食再多,吃不完也只能便宜了耗子。
“还没问你呢,这次忽然买地要干什么?”
胡聘是秦记的总掌柜,所有收入、利润、开销都是他一手掌管,秦为自己有多少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用汴梁百姓描述的话来讲就是,胡院外,走路都掉钱……
秦为随手敲了敲做面上的几张演练图道:“练兵。”
胡聘哑言,瞪着眼道:“你疯了?练兵就练兵,买地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自己出钱,给那些士兵建造场地?这可不行啊!犯忌讳!”
秦为没所谓的笑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找个场地而已……”
这人怎就总是这般胆大如斯呢?
胡聘没好气的道:“怎么不严重!说是场地其实就是兵营,朝廷里的人都死绝了?需要你私人出钱练兵?”
“那你觉得三司会出这笔钱吗?”
秦为皱眉道:“就算王尧臣、王相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批了这笔钱,朝中定会有人反对,甚至会以此抨击王相公以权谋私,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自知秦为的性格,胡聘清楚劝不了他,可还是担忧。
“可这些人毕竟是兵啊!不是几个护院那么简单。”
兵就是兵,哪怕这些兵痞都是渣滓,那也是朝廷的渣滓,决不允许私有化。
往小了说这是代赐天恩,往大了说这就是包藏祸心——谋反啊!
胡聘怎能不怕,他虽不是官员,却也知道秦为如今是万众瞩目,朝中每天八百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放心吧,如今朝中大把人都等着看我出丑,我做得再过分,他们也只会等到练完兵以后再出手。”
……
和秦为预想的差不多。
当朝中某些御史言官得知秦为私自出钱练兵后,有些耿直的御史第一时间就要上奏弹劾。
“说这事是祸心包藏,说他秦为是接着朝廷练兵的名义,想要豢养私兵。”
政事堂里,吕夷简看着呈上来的奏章哭笑不得。
张之白也是无奈摇头:“他这是不想连累王尧臣,是个有情有义的。”
有情有义吗?
还真是这样……吕夷简点点头,心中甚至有些羡慕王臻了,笑了声道:“及之的眼光不错,这少年虽说胆大了些,但却是个重情义的,他能做到这个枢密使,那少年功不可没。”
当初王臻可是踩着张耆这个前枢密使上台的,各种关系若不是秦为在其中衡量,恐怕今日之王臻早就致士了。
如今轮到了王尧臣,秦为依然感恩。
两个老的在朝堂上为他披荆斩棘,他在外面为二人遏制流言蜚语。
羡慕啊!
尤其是在这权力为尊的朝堂上,能有这等情谊的凤毛麟角。
“别管他,如今朝中大把人等着看他笑话,那就让他闹去吧,咱们这些老家伙也正好歇歇……”
张之白和吕夷简相视一眼,仰头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小吏进来禀报:“相公,御史台传来消息,说是范仲淹今日在衙门里发火了,还罚了两个小吏。”
吕夷简和范仲淹本就熟识,闻言笑道:“这希文自从升任御史大夫以后,脾气也见长了不少。”
“不到四十的御史大夫,正是中年建功的年纪,有点脾气到也正常。”
张之白这话听着随意,却让吕夷简变了下脸色。
“张相是觉得希文够不上这御史大夫之位?”
朝廷升迁是要看资历的,范仲淹资历够却输在了年纪上,以他现在的年纪,做一府之首位,朝中有人自然不会服气。
还不到四十就做了御史台一把手。
那你让咱们这些五六十岁才进中枢的面子往哪儿搁?
很多时候太过优秀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儿,就比如说秦为,不到二十岁执掌司事局,所少人及恨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吗。
“此事现在提起也没意义了,不过……他今日这做法却是帮了那小子个忙。”
张之白不想评价范仲淹,所以直接跳过了话题道:“秦为一心想要练兵,那些御史早就想着弹劾他了,不过大家却都不想做这个阻挠朝廷强军的恶人……现在秦为闹了这么一出,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
吕夷简叹了口气道:“真搞不懂些人整天想些什么……大宋的变革如今已然迫在眉睫,他们为何要阻挠?”
“朝廷养百官……各有不同,有些人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有些人则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有些人……他们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已。”
大宋官员多如牛毛。
很多人苦熬苦掖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连一朵属于自己的浪花都不曾留下。
所以就如秦为形容的那样——存在感!
有些人生来就是末等,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被人瞩目的机会。
吕夷简深有体会的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等着看吧,这次练兵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真让他练成了还好,大不了委屈一下那少年,反正他志不在此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名利。可若是练不成,那少年……还是要保他一下的。”看书溂
……
汴梁城外五里处。
秦为站在道边看着面前的大片荒地,砸咂舌道:“这得多少亩啊?”
饶是连他这个汴梁首富见到眼前这大片地也惊讶不已。
胡聘却表现的很淡然,随意道:“不多,也就两百来亩吧,还有后面的那个小山头……官府对那块儿管辖不严,我多加了五十贯就买来了,这样周围就能连成一片,安全方便……”
两百亩还叫不多?
段玉半开玩笑的感慨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胡掌柜是汴梁最有钱的商人,果真是走路都掉钱啊!”
“你小子真是没见识……”胡聘没好气的笑道:“这就多了?你家郎君的钱若是都变现了,买半个汴梁城都够了。”
段玉是很早之前就进了秦家。
家里人都知道秦家不差钱,但从每日变着花样的伙食就不难看出这一点。
可秦为到底多有钱,段玉还真没仔细了解过。
直到今日他可算是见识到了,郎君这哪里是普通有钱,分明就是个行走的财神爷啊!
“马上让人着手建造,这图纸我标明了细节,一定要严格按照上面的布局施工。”
秦为将图纸交给胡聘。
“训练场、集中营、住宿区、跑马场、格斗室……”胡聘越看越皱眉,回头看了眼秦为,惊讶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
秦为深知自己如今已经够显眼了,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道:“偶然得到一本古籍,我也是照本宣科而已……”
军营的施工很迅速。
前有赵祯一路开绿灯,后有胡聘源源不断的银钱供给,原本三个月的工程二十天就搞完了。
这年头新房落成都会有一个隆重的祭神仪式。
秦为也不例外,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找来了两位宰辅和王臻、王尧臣,四大相公同时出面给新军营住持落成仪式,这面子足够抵御那些言官将要弹劾的麻烦了。
哪知赵祯也不请自来,还是打着‘微服’的口号,带着许、叶两大内侍和一队亲从官浩浩汤汤来到城外。
“范相公也来了?”
秦为有些惊讶的看着跟赵祯一同前来的范仲淹。
本来没什么,可秦为一句‘范相公’却让周围几个宰辅脸色一滞。
他范仲淹什么时候成相公了?他是相公那咱们几个算啥?
范仲淹也没到秦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自己,老脸顿时红了一片,佯怒道:“小子不懂规矩,这称呼是能乱叫的吗?老夫只是御史大夫,何时成相公了?”
倒是赵祯无所谓的笑笑,道:“范达人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一句‘相公’称呼而已,范达人自是受得起的。”
小皇帝说范仲淹受得起。
那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悄悄移在了范仲淹身上。
看来老范这是要交好运了啊!
前几年太后压得很,老范这个忠实的皇帝派被整得不轻,没想到这外调了一年刚回来,就做了御史大夫。
简在帝心啊,小皇帝这是想把老范往宰辅的位置上送了。
说话间,赵允让也带着几个护卫赶来了,一进营地就看到了赵祯,赶忙下马过来行礼。“臣见过陛下!”
看到童年的好伙伴,如今的好助手来了,赵祯也很给面子的笑笑,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允让倒是不避嫌,就不怕那些言官参你一本?”
像赵允让这种权贵,对言官天然就没好感,撇撇嘴道:“他们若是想参臣,怕是臣不来也照样躲不够,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范仲淹作为言官集团的一把手,听到这话后非但没膈肌,反而笑了笑:“小公爷通透!”
赵允让也看到了他,赶忙拱手道:“不知范达人在,赵某之话有口无心,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范仲淹本来就没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哈哈,少年长大了,都学会拿话堵老夫的嘴了。”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大家都看向了这军营的主导者——秦为。
赵祯笑道:“今日秦大人东道主,怎么,不带我等参观一下?”
刚刚不是还聊得挺开心的吗?
秦为赶忙笑着道:“是臣唐突了,陛下请……”
“陛下请看,这里就是将士们平日训练的地方……”
空旷的训练场平展干净,连地面都是被夯实过的,上面撒上一层熟石灰,就算春天来了,也不会生出杂草。
“不错……”
赵祯赞赏一声,接着向前走,等看到一大片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这是……”
“这是训练器材……”秦为指着前面的障碍墙道:“微臣这几日琢磨出了一套训练流程,单杠、平衡木、水泽、泥地、攀高、射击、格斗……”
秦为这是把后世军营里的那一套训练方法照搬出来了。
前世他也是个军迷对这些训练方式并不陌生。
只是看众人的目光——质疑吗?
看来是没明白这其中的精髓啊。
秦为刚想解释,就硬王臻佯怒道:“可有效果?不会是些花架子吧?若是练不出精兵来,小心老夫抽你!”
这看似在训诫,其实却是王臻在提前给群臣打预防针。
孩子还小能弄成这样已然不易,就算练不出精兵,你们也不能过多苛责,否则老夫绝对不客气。
这个护犊子的老头啊。
这回我还非得给你长长脸不可,秦为心中温暖,笑着道:“不如找几个人演练一番?”
赵祯点点头:“好!朕也想看看这训练方法到底怎样……”
秦为小跑着离开,回来时带了张勇和两个汉子。
赵允让对张勇不陌生,问道:“这不是你手下的那个探子么?”
“我之前就连过他们许久了。”
秦为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示意张勇他们开始演示。
三人站成一排,随着张勇的一声‘开始’!
第一人率先越过屏障墙,然后迅速通过独木桥,后俯身在泥坑中匍匐前进,在他们身上是一层削尖的倒刺铁网。
三人惊险的和铁网发生轻微的碰撞,最后一人身子稍微抬得高了些,后背就被铁网拉出一道血迹。
“如此危险吗?万一有人身子抬得高了……”
赵祯有些不忍的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