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天命不可违。
因此,肆意破坏他人的命轨,将会受到天谴。
但又有人说,生来命轨即为恶,却能得到长久以来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为何得不到天谴?
生来命轨即为善,却被他人所折磨,郁郁而终,这样的人,为何得不到天道的祝福以及垂怜?
苍生道者垂怜苍生,是不是违背天命?是不是在和天道作对?
所以,拯救苍生不会有好下场。
当时还是峰主的贺修暖,常常和南修锦展开辩论,前者娓娓道来,后者情绪激昂,恨不得把她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是脑花还是清水。
当时的贺修暖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就算不是脑花,也不会是清水。
南修锦反问:为什么?
她若有所思,直到南修锦眉毛一扬,脚要踹过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来一句:啊,也许是水果汁?
南修锦:%*\\u0026¥%#……
脏话难听,故不放在这里。
因此,当贺修暖静立在这座庞大的洞窟之中,审视着面前壮观而诡异的景象时,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说水果汁。
她装的确实是正儿八经的脑花。
——跟面前的这些“自己”比起来。
红色的泥土在洞穴泛着雪色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色泽,仿佛染上了鲜血。
每一个面容沉郁的女孩都如同一尊沉睡的雕像,完美地复制了贺修暖的面容与身形,安详地躺在那血红色的泥土制成的温床之中。
洞窟内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让贺修暖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她走上前,低头审视着那紧闭着眼眸的女孩,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带条纹的病号服,和她最开始常常穿着的那身一样。
也和她复生后苏醒所看到的服装,一模一样。
贺修暖沉静地凝视着沉睡的身体,双手轻轻触摸着那血红色的泥土,感受到了泛着凉意,却又时不时掠过一阵温热的湿润泥土。这些泥土附着皮肤,似乎在给她们输送养分。
这泥土的色泽,和她服用的红丸,是一样的颜色。
贺修暖的思维逐渐清晰,神色也越发平静。
她将手背轻轻覆在了面前这个女孩的脸颊上,感受到了她的体温。
这些会呼吸的“自己”,拥有着生理机能和生命。
正当她专注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力时,一个低沉的女声倏然回荡在这宽阔庞大的空间。
“过来。”
贺修暖神色依旧沉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声音的出现。她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些日子,恐怕让你等得有些焦灼吧。”
身后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贺修暖闭了闭眼。
“从我回到天济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见到南修锦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巧合。去了冰鹤镇后,又见到了天济宗的弟子和我的大徒弟。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天内,我见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而后,便是魔神城里的各种异动。”
“直到现在,我出现在了这里。”
“恐怕,就算没有那较为荒诞的理由让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也会有人设法让我出现问题的。”
身后的那个声音依旧沉默,贺修暖轻轻笑了笑。
“不知道你在发现我的魂魄是另外一种模样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我带回来进行化形的呢?”
她低头看着那红泥中的自己,笑着感叹:“你为防万一,做了不少努力吧。”
“恐怕,你为了复活我,这些年一直在坚持到各处寻找方法吧?辛苦你了。”
她停了停,却只能听见众人的平缓呼吸中,较为突出明显的急促呼吸声。
“现在我能确认的是,那两位冒充我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我的散魂。我也能十分确定,那个黑袍暖和任何人都不在一边,而那个白衣暖……”
贺修暖眸中闪过黯然,继续说道:“恐怕,她才是真正的贺修暖。”
身后急促的呼吸声猛地一滞。
这其实很好猜,贺修暖闭上眼,她之前在试炼中见到的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过去,恐怕才是她没闯入这异世界里,真正的过去。
“她的魂魄,才是贺修暖的模样。而我,只是寄生在那身躯里长大的另外一个灵魂罢了。”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心口蔓延开疼意。
是,纵使她之前再怎么说服自己才是爹娘的女儿。
但是,她的灵魂已让她的身份无所遁形。
问世这把灵剑,确确实实是与贺修暖最契合的。
但是,最契合的人当然不是拥有贺修暖面容的陌生灵魂。
那个白衣暖,是那个被改变的过去里,害死傅神华,被贺长明杀死的怪胎。
就算是怪胎,也改变不了灵魂的本质。
可能是因为她占据了转世投胎的资格,那个怪胎也就没能成功地诞生,寻到了另外一种复生的法子,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
“我可不会觉得自己是得了报应。”贺修暖低低笑了一声。
贺修暖终于转过身,视线落在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身上。
那雪色光芒投射在她的脸上,如猫眼石般深邃冷锐的眼眸里仿佛失去了温度。
当贺修暖回头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深沉的绿色似乎泛起了涟漪,幽暗的光芒在眼底流转。
“你说是吧,云朝?”
洞窟墙边的雪色光芒忽然大盛,照亮了贺云朝轮廓分明的脸庞,光影交织着,在五官上勾勒出一丝近乎于诡异般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