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年的苦楚,并未想过要找谁倾诉,然而钟珍此刻却很想对阿婆说:这些年过得有些辛苦啊!
她忍下心中的涌起的倾诉意愿,并未如往常那般一蹦而起,而是很斯文地站起身来,带着一丝忸怩和腼腆。
时空和岁月的相隔,不同的形貌,让钟珍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她忽然说道:“我为何瞧不见您的容颜?”
为什么我会问这种鬼问题,她懊恼之极。至少得问问地方是不是阿婆啊,别弄错了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谁知道杏花是不是认错人了。况且杏花那人坏得很,说不定是故意作弄自己。
“珍儿,你随我来......”男子那泛着一丝碧蓝色的双眼,幽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一整片海洋。
声音动听到极点,无法形容,仿若璀璨繁星之间的窃窃私语,神秘莫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子说的是:珍儿......
轻轻拉着钟珍的手,他再次踏步。
阿婆的手带着凉意,不似真人并无太多的温度,却让人感觉到暖入心底,仿佛整颗心都为之悸动。
仿佛觉得眼前的空间似乎在一瞬间挪了个位置,钟珍猛然发现她已经在遥远的天空中,底下的人几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云雾缭绕之中,男子忽然抬手,一个弹指,将肩膀上的那只巴掌大的白鸟给弹了开去。
“啊!”
小白鸟发出一声人类才会发出的怪叫,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它整个身子忽然变得极大,翅膀张开足足有半里宽。
随着白鸟这声睡梦被吵醒的不满叫声,它在空中打了滚,旋风呼啸,风中一名面容精致的白衣男子出现在几丈远的地方。
钟珍无语之极,为什么哪里都会见到你,长空大叔你是不是很闲啊!
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男子说道:“长空,我改日与你再叙,眼下有些要事。”
“改天再唱两首歌给我听如何,你们这一族真是得天独厚,我可羡慕得很。”长空笑言,眼神却溜到钟珍的身上。
“小鸟你也来了,我听说你在苍穹剑宗惹了麻烦跑了。跑什么跑嘛,有我给撑腰,往后只管报我长空的名头。”
钟珍再次无语凝噎,当时被元悟的弟子们追杀,特地发了个求救的传言符,死活没等到他出现。据说在独孤破城渡雷劫的时候,长空才兴冲冲地跑来,借了人家的雷修炼自身骨肉,显然是将求救传音符之事彻底忘到脑后了。
就他那经常迷路,万事不放心上的性情,如果真一心当他是个救命符,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着实不大可靠啊!
阿婆在此,近乡情怯,钟珍收起往日的粗野做派,很腼腆地对着长空微笑,连牙齿都没露出半颗。
她对着长空弯腰鞠躬,行了个晚辈的礼便说道:“谢谢长空大叔的照拂。”
长空愣了愣,忽然带着点讥讽咧嘴笑了,“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小滑头又打什么主意?我还有事要问你,等下再来寻你。”
他说罢便嗖地飞走,带起一阵扑面而来的强大飓风。
不过这阵往常会让钟珍非常头痛的风,并未将她推出几十丈远,眼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狂风阻隔在外。
阿婆连手指都没动,只是袖子略微扬起罢了。
好稳当的灵气罩!钟珍心中赞叹不已,想起长空暴露她的“滑头”,她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红,侧头看了看阿婆。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却也感觉到阿婆嘴角泛起笑容。
唉,她的奸诈滑头,难道还能瞒得了养她长大的阿婆?钟珍摸了摸头,试探地问道:“您是阿婆对吧?”
她生怕对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记忆而已。
“你是如何猜到的?只是阿婆却没料到你能够从乾坤镜中出来。还是得见妙音岛一名女弟子带回来的雕像才晓得,她与我说起在圣城的经历,并提起了你。你这孩子,很是胡闹得紧,亏得无事。阿婆有些要事在身,耽搁了许久,这才来寻你。”
即使声音不大相同,说话的口吻与阿婆一般无二,钟珍悬在半空中的心松了下来。
她歪着头笑嘻嘻说道:“阿婆,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前掐五千年,后算一万年,什么都了然于胸,竟然算到我在圣城。”
男子略有啼笑皆非之感,这孩子果然如神识带来的记忆一样。
“少油嘴滑舌,我并非神仙,如何能得知你在何方。此次前来圣城是受妙音岛的岛主所托,特地来助她一臂之力。本打算待圣城之事了结之后再去苍穹剑宗,不料却在此处撞见你。”
男阿婆果然如从前一样,先前唱歌的时候似乎带着许多的仙气,这会儿却忽然变成了个凡人。
“阿婆啊,我瞧您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好厉害!我绞尽脑汁都不晓得该怎么解决圣城的事,阿婆一来便让他们......嗯,丢盔弃甲。”钟珍不由自主地带着小时候的口吻讲话,与那些街坊的小孩子一样,差点口不择言。
她本来想说屁滚尿流,忽然想起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慌忙改了口。
“唉,傻孩子,阿婆不过是痴长无数年月罢了,便是我也未必手眼通天,有许多事也无法解决。”悠悠一声轻叹,带着无尽的岁月之感。
钟珍神迷了片刻,阿婆这把嗓子,就算是叹气也惊心动魄啊,真好听!
不过她始终难以释怀,无法得见阿婆的真面目。
其原因倒不是阿婆有心藏住自己的容颜,再次问了一声,钟珍这才晓得他那一族的人,自带幻术天赋,修为越高,旁人便越看不清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钟珍唧唧喳喳,将乾坤镜中的一切迫不及待地说着,言语颠三倒四,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什么杏花老祖李怀虚,边荒老祖,圣城背后的隐秘,反正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小的时候,但凡有什么不解的事,她习惯找阿婆询问,此时仿佛回到十来岁的年月,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
自家人没什么可隐瞒的,阿婆如此睿智,必定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钟珍问了一个问题,“阿婆,您这种高人,自称怎么不用‘吾’或者‘本尊”?”
男子愣了片刻,先前珍儿长篇大论说那些严肃之极的事,此刻为何问这种无聊问题。
他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淡淡讲道:“与时俱进。”
自从进入乾坤镜的神识回归之后,他的性情变改了少许,凡人的生涯总会有些影响。只是这些话却无需对钟珍说明,在这孩子的心中,他是阿婆。然而事实上,“阿婆”只是他极少的一部分。
生命悠长,除了必要的时候会醒来,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一生记忆太多,被时间拉得太长,总让人觉得渐渐恍惚。唯有在凡俗的十来年岁月,却带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所谓高人,只是活得比较久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