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远的呼吸微微一促。
甘心?自己当然不甘心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原先自己在淄州城,虽地位不如太守郑文德,却也是大权在手,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现在呢?麾下无人,手中无权,只能卑躬屈膝,仰他人鼻息而活,甚至时刻都要担心鬼戎人会把屠刀落到自己头上。
要是可以重新选择,他一定会带兵死守到底,绝不会开城投降。
但这一心思他却无法直接对着孙宁这样的陌生人说出来,只能是审视对方:“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让本官拿自己的命来为你做事?你可有想过,现在只要本官叫嚷一声,便可引来那边的鬼戎人,将你们当场捉拿?”
“将军……”他后一句让韩骁为之一惊,便想开口劝阻。可孙宁却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头:“秦将军是个聪明人,你不会做出此等损人又损己之事来的。”
“哼,怎么就损人又损己了?”
“您想啊,如今您是什么处境,说一句不被鬼戎人所容都算是轻的,说不定他们正犯愁拿不出什么有力的实证来办了你呢。
“毕竟现在鬼戎人新得淄州,四方不稳,他们也担心原来城中守军会有异动。而秦将军您,就是这些让他们时刻提防的兵将们的主将,你在一日,他们都不会安心啊。”
孙宁点破了他处境之凶险,让秦威远的神色又是一变。确实,一旦此时声张,真引来鬼戎人,面前两人固然难逃,自己怕也会大受牵连,下场堪忧。
他已经犯过一次大错,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将军,在我看来,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或许现在还能保全自身,但等到那些鬼戎人真正掌握全城后,你就真只剩死路一条了。
“所以,你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拨乱反正,把淄州城从鬼戎人手中重新夺回来。如此,一来可保你和家人的安全,二来也算是对全城之人有个交代,三来更可凝聚你部下军心。
“而且你要相信,这将是你们最后,也是最好的一个机会了。因为我们济州已有大军藏于城外,只等城中有所动静,便可配合攻城。
“我也不瞒你,不光你们守军,城中其他力量也愿意配合我们行事,真正做到里应外合,拿下淄州!”
这一下秦威远是真个心动了。
或许之前他还有所顾虑,但现在,听孙宁这么道来,不但城外还有大军,连城内都有其他人可以接应。那只要几方面同时而动,还真有不小的把握将淄州重新夺回。
“你们说的可是实话?”他说着,目光却又落到了韩骁身上,显然两人中,他更相信自己这个亲信部下。
韩骁稍微犹豫了下,便又郑重点头:“将军,我们确有人马已暗中潜藏……”虽然人数实在有限得紧,“还有,城中帮会势力,也已决定与我们联手对付鬼戎人了!”
秦威远的呼吸再度一重,目光也跟着一阵闪烁,最后猛然端起酒碗来,一口将那烈酒给灌进了喉咙里。
放下碗时,他的双眼已有些见红,但语气却很是平实:“我就信你们这一回,把一切都豁出去,拼一把!”
顿一下后,他又看向孙宁:“时间?举事又以哪里为主,还有整体策略,你可都定下了吗?”
孙宁笑了,有这位下定决心,此番之事的成功把握又增到了七八成间:“事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就不知秦将军需要几天来与手下人马接触,并安排相关之事?”
现在秦威远那些老部下多数被夺了一切职权,与平民无异,只有少部分人还有一定的职责,也被打散安插在全城各处。
如此算下来,还真需要不少时间来一一试探联络了。
秦威远又一番思考沉吟后,才缓缓把一只手张开了,按在桌上,低声道:“五天,给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七月初九夜半,我们同时举事,内外破淄州!”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孙宁面露喜色,当即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碗,“祝我们马到功成!”
秦威远和韩骁也同时举碗,和孙宁的酒碗轻撞了一下,这才各种仰脖,把那烈酒灌了下去。
如此一来,此事就算是彻底商量定了。
直到二人迅速告辞后,秦威远又提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了一碗。只是在倒酒时,因为情绪的激动,手都有些颤抖,竟把一半酒给洒到了桌上。
这让他不禁自嘲一笑:“秦威远啊秦威远,你当初鲁地第一闯将的胆略和魄力呢?事情还没做呢,自己就先感到惶恐了吗?”
酒楼外,已迅速转到偏僻小巷中,躲过一支鬼戎骑队视线的二人,神情也略带亢奋,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一些。
不过在走出一程后,韩骁还是不无疑虑地低声问道:“李大人,这事真能成吗?现在城里可还有一万多鬼戎人呢,而我们的人却并不在城外……一旦真起事,没有外援,真能从这许多敌人手中夺回淄州吗?”
孙宁瞥他一眼,微笑道:“我既然敢冒险入城,自然有一定把握。虽然我们城外现在只得一百多人,但我们不是还有上万兵马四散在外吗?他们也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啊。
“而且,这城池的争夺,可不比平原之上的两军交锋,只要策略得当,以弱胜强也没那么困难。尤其是当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以有心算无心,鬼戎人势必会败!”
韩骁看着他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再想想之前在海沙帮那儿所布下的计划,渐渐的,心中这分疑虑也终于消散:“大人说的是,是我多虑了。那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只等五天后,按计划行事!”
孙宁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四周萧条安静的街道,眼中光芒闪烁,语气笃定:“五天之内,城中还会有所变故。而五天后,淄州城将重回我汉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