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西门城头,只得寥寥数十人,注视着前方的苦战。
但是,远处的秦玉德并不知道的是,这些人,赫然都是城中主要官员将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人,正是太守卫挺。
他们所有人看着眼前的乱战,都是个个脸色发白,神色紧张,不少人更不住地吞咽唾沫。
尤其是在看到敌人再度汹涌杀来,把底下已只剩半军的越军杀得不住溃散时,他们的脸色又是一白。
“太守大人,还不举旗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发问了,其他人,也都带着疑惑和期待地看向卫挺,等着他做出决断。
他脸色也颇为阴沉,双手更是死死攥着一根箭矢,但紧闭的嘴唇,却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一个答案,还不能动。
然后,片刻时间里,一层层临时的阵线被敌军快速突破,最后更是看到敌军那支凶狠霸道的骑兵队伍如入无人之境般,杀透了队伍,直冲向中间那杆大旗所在。
这是要临阵斩将,从而彻底奠定胜局的意思了呀!
“太守大人……”又有人嘶哑地叫了一声,意思不言自明。
卫挺则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敌军动向,然后就看到,随着鼓号声愈发的激荡,一直都作后观的敌军后队,终于是隆隆向前压进,转眼已前突三里。
是时候了!
卫挺猛然一个振作,再迅速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下方,看着那旗帜依然飘扬,看着那围绕着旗帜正在展开的决死拼杀,他的双眼,陡然有火焰熊熊燃起。
……
“这次由你出战不光为挫磨敌军锐气,接下来还会以你大军为饵,引其进入最终的埋伏圈。而在此期间,你和麾下兵马的处境必然极度凶险,我说不定见死都会无动于衷。”
“只要是为此战大局,我聂龙一命又算得了什么?三万军马,换他十万,也是有得赚的!”
“可你我终究相识多年,是兄弟……”
“你记住,真到那时,胜利才是最重要的,我之生死,于大势而言,不过小节而已。你答应我,未有胜机,绝不可轻易而动。我们要的是大胜,是全胜,不然前边丢掉的城池,前边战死的将士,就都是白丢白死了。”
“我……答应你……”
……
啪——
箭杆被卫挺一折两断,然后怒吼便自其口中喷薄而出:“举旗,城中兵马,出战!”
随着他这一声吼出,身后将领都是一个激灵,然后不等他再有吩咐的,其中一些已快步直冲往下,而侧方一名亲兵已高高举起了一面大红色的令旗。
红色的旗帜,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艳夺目,也格外的引人瞩目。
咚咚的鼓声,也在这时自城中陡然响起,声传十数里。
然后鼓声不断扩散,直传四方,又有回声跟着而起,愈来愈快,愈来愈烈,也愈来愈响……
不,那不是城中鼓声的回音,而是梁州城后,那一片阴影之中,突然就有激荡的鼓声响起。
而当鼓声骤然而起的同时,杀声,以及人马便自城后如浪潮般奔涌而出,分作两队,如大张的钳子般,狠狠地,从城池的后方突出,再朝着已挤压到城西这一片的平天军主力猛杀而去。
同一时间,之前一直紧闭的西门也轰然洞开,早已整装而待的一万五千精兵,也都如饿了三天的虎狼看到食物般,红着眼,咆哮着,一涌而出,杀向当面之敌。
当这一幕突然出现时,城下正战作一团的敌我双方,都有刹那的失神,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处,秦玉德在坡上望见此一变化,也彻底傻了眼。
这让他保持着之前抽刀前指的姿势,脸上的兴奋之色,却变成了恐慌。
刚刚,他才又抽刀前指,下令要灭军破城呢。
结果,这话才出口,战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剧变,越军从兵力更少的挨打被动,变成了兵力猛增的逆袭反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而更可怕的还不止于此,就在这时,那越军阵中,聂字旗下,这场将与将之间的战斗,也终于来到了分生死的时刻!
秦玉恒挟精骑冲势,挟眼下胜势,所部骑兵真就如利刃捅穿纸张般直到高扬的军旗之下,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甲胄齐全,血染满身的主将。
他更无二话,拍马摇矛,悍然再杀,只几下间,就把挡在自己前进路上的六七名军将尽皆格毙刺死,然后踏着他们的尸体,一往无前。
左右其他兵马刚想要挺身阻拦以保自家主将,却被紧随其冲来的几千骑兵给生生吞没。当真犹如狼群入羊圈,几无可敌者。
不,还有人可敌。
当!
秦玉恒志在必得的这一矛,却被人横刀拦下,正是其目标聂龙自己出手相抵。
对方这一矛固然势大力沉,他却也无丝毫惧意,一刀挡下后,便即顺势再往下一压,然后骤然抬刀,猛撩其胸前。
秦玉恒暴喝一声,即刻往下一倒,同时手中长矛再度一弹,横着抡起,打向对方。
而聂龙则顺势回刀,迎着长矛用力劈斩,当的一声响间,两人已策骑错身而过。
虽只是一个照面回合的交锋,两人却已同时判断出对方极强,不战个几十上百回合难分胜负。
只是这两军对战之中,战场瞬息万变,压根不给他们以更多这样的机会了。
是真正的瞬息万变,因为就在这时,城上旗帜高举,鼓声如雷。
城后万军引发,如怒涛奔泻,直直杀出,几乎把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平天军杀得魂飞魄散,愕然顿足。
而作为平天军的主将,秦玉恒自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马上动作也是一滞,愕然朝着左右望去,满眼皆是恐慌:“怎会如此?哪来的援军……”
这是他今生最后的一句话,因为就在他其话出口的同时,刚与他交手错开的聂龙已猛然一个回身。
其手中刀已被换成了一直惯用的强弓,弦紧矢飞,一支羽箭呼啸着,越过数丈距离,正钉在了秦玉恒的后颈,然后直接从前方突的一下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