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尴尬的气氛总算少了些许,不过虽然同坐在一张桌子上,但曾恪和李晓玲之间,却是没有太多的交谈——前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后者估计仍旧有些难为情。
这可把李淑芬急的不行,这“小两口子”怎么能不说话呢?一个刚从山区支教回来,一个好不容易回次国,两人见面交流的时间本就不多,再不趁着有限的机会多多接触,那自己心里期待的那点事儿,不是要黄了么?
“晓玲啊,来来来,多吃点青菜,婶婶给你夹……那个晓玲,在阿坝那边怎么样啊?来,给婶婶说说……唔,顺便也跟赶驴说说……”
“赶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晓玲姐夹菜?”
“晓玲啊,你就在婶婶这里多呆几天,见见老街坊们也是好的嘛,大家都很想念你……对了,也在NC多转转,NC这些年的变化很大,新修了很多好玩有意思的地方……我让赶驴明儿个陪着你去……”
“赶驴,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曾恪:“……”
李晓玲:“……”
李淑芬的心思,曾恪和李晓玲心里都是有数,后者脸蛋红扑扑的,只是不断的点头,不断的往嘴里刨饭。
曾恪嘛,则是无奈的用手捂住额头,我的妈呀,你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都不怕把人家姑娘吓到?就算晓玲姐没有吓到,我也被吓到了好不好,您老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好吧,咱们之间本来就很尴尬了,您再来这么一出,搞得我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毫无存在感的大壮抬起头,古里古怪的目光在曾恪和李晓玲之间梭巡了一番,总觉得这两人从下午回来时就很奇怪,但也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大壮感叹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然后埋下头,继续抱着碗一通“稀里哗啦”。
“妈,我牛叔呢?”
李淑芬还在滔滔不绝,曾恪却是受不了了,连忙找了个话题,转移李淑芬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李淑芬接过了话头:“你牛叔被你们张校长派到SD省去交流学习去了,听说那边有个足球学校的教学经验很丰富,也很有名……”
说着觉得哪里不对,略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是被曾恪给带偏了,当下就是一扬手,打在曾恪的脑袋上:“……什么牛叔,是你张叔!你这孩子,总是乱称呼,一点儿都不尊重人!”
“哪里不尊重他了,我一直都称呼的牛教练啊!”曾恪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脑袋,一脸的委屈,“您还不是叫他老牛……”
李淑芬气的扬起手又想给曾恪一个暴栗,曾恪吓得连忙双手捂头,一脸的哀怨和恳求。
李晓玲也被这个活宝逗笑了,“咯咯咯咯~”的发出清脆的笑声,见到曾恪望过来,两人的目光一对视,李晓玲的脸蛋更是绯红,连忙将目光转移开了。
“……”
曾恪无语了,我说至于么?想当年晓玲姐你可是咱们这片街区的“女汉子”啊,一个人都能追着一群熊孩子满街跑,怎么现在……还弄矫情上了?
“那个……晓玲,明天你就出去转转,就在NC好好玩几天,就让赶驴陪你去!等你要回燕京的时候,我让赶驴也送你回去。就这么说定了啊!”
李淑芬瞪了曾恪一眼,似乎在责怪儿子刚才将她的话头带偏了,这会儿反应过来的李淑芬又再度开口了,李晓玲偷偷的看了曾恪一眼,点点头,轻声一“恩”。
李淑芬看向曾恪,曾恪招架不住,也是点头:“那就去转转吧。”
……
晚上在阳台纳凉的时候,曾恪碰到了站在阳台边的李晓玲,曾恪神情有些尴尬,当即就想退出去,李晓玲已经看到了他。
为了避免被误作为“做贼心虚”,走是不可能走了,曾恪当即摇摇手:“你也纳凉啊,晓玲姐?”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但李晓玲的回答同样毫无营养。
“是啊,屋里有点热,我就站在阳台上吹吹夜风。”
然后两个人变沉默下来,经历了下午那一出,两个人各有不同的心绪,再面对时,多少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下午的事,对不起啊,我……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你。”
好半天,曾恪才憋出这么一句,算是为下午的“意外”道歉了。
“没……没事……是我自己想的不够周全,我以为是婶婶回来了,没想到是你……”
旧事重提,那尴尬旖旎的一幕再次浮现心头,李晓玲的一颗芳心“噗通~噗通~”跟小鹿乱撞似的,愤怒生气倒不至于,只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难为情是肯定的——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别的男孩子看过身子,按理说是应该愤怒的,但这只是一次谁都想不到的意外,最主要的是,看光她身子的人是曾恪,是她本来就喜欢的男孩,所以……李晓玲实在生气不起来,更让她觉得不敢置信的是,除了羞怯的情绪之外,她还有着一丝喜悦和期待……这也算是她和曾恪之间的第一次近距离亲密接触了吧?
很不可思议不可捉摸的想法,但这就是李晓玲实实在在的内心深处念头。
曾恪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晓玲姐没有真的生气那就好,见状,曾恪也没有再聊起这个话题,说得越多,只会让双方越尴尬,曾恪想了想,聊起了对方在阿坝的生活:“阿古村那边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去支教一年吗?结果你现在才回来……”
李晓玲笑了笑,说道:“是啊,本来是打算一年就回来的,不过那边的条件太艰苦了,阿古村一直招不到新的老师……王老师也出了一点意外,摔断了腿,学校本来人手就不够,如果我再离开,那么很多孩子就无法正常上课了,所以我……我就多留了一阵。”
曾恪点点头,心里既是感叹李晓玲是一个好心肠的姑娘,同时也感慨阿古村那边的条件实在是太糟糕了。穷乡僻壤的,外界根本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老师愿意去这个艰苦的小地方。
“看来我们的工作做得还是不够啊!”
曾恪心里这样说了一句,虽然远在欧洲,但自从去过阿坝阿古村一次之后,曾恪对那里的印象就很深刻,回到欧洲之后,他指示他背后的团队对那里进行经济和物资的援助,这样的援助持续了快接近两年了,成效有一些,但现在看来,依旧远远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古村太偏僻太穷了,也没有什么能够作为支撑的发展作物,想要改变那里的环境和条件,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曾恪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团队坚持援助下去。
顿了顿,曾恪问道:“王老师的腿摔断了?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曾恪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身材瘦削,面容有些苍白,但浑身充斥着书卷气的中年男人,王老师从城市去了阿古村,一呆就是几十年,甚至还在当地落地生根了,从这点来说,这是一位真正的老师,有着高尚的情怀和德操。曾恪很尊敬他。
李晓玲笑了笑,说道:“阿古村太穷了,很多孩子就算读了书,也没什么用,在很多父母看来,学知识没有用,还不如早点去城里打工……有个孩子的父母要带他去城里,王老师急得不行,天还没亮就跑山路去追,天很黑,那天晚上还下着雨,王老师……王老师从山路上滑了下去,摔断了右腿……更遗憾的是,那个孩子,还是去了城里,他才十二岁啊,这么小,就不读书了,就要去城里的工厂做工了……王老师为此在病床上都还在自责,认为他没有尽到一个老师的义务,他是真的想孩子们多读点书,多识几个字,就算未来没有大用,但……多读书总归是好的,这是孩子们真正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啊……”
说到这里,李晓玲的声音有些哽咽,在阿古村的两三年时间,她看到了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物,那里的环境和条件也确实很艰难,但正因为如此,她学到了很多,也变得更加成熟。
“他是一位真正的人民教师!好老师!”
曾恪心中同样动容。
李晓玲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王老师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但不能太用力,也不能站太久,后来,王老师让张校长给他做了一个木制轮椅,然后王老师就每天坐在轮椅上给孩子们上课,他说,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同事们更加受累,也不能因为自己,让孩子们的课程落下……”
曾恪的心中越发的动容震撼。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拖着伤腿的王老师忍着疼痛,坐在轮椅上,脸上却是依旧带着笑,给孩子们轻声的教导知识……
这是最伟大的人!也是最好的老师!
“不过现在好了,大半年前,王老师就能真正的下地走路了,他现在依旧和以前一样健步如飞呢……对了,王老师和张校长他们还时常念叨你呢,说是让我见到你,代他们向你表达谢意,谢谢你为阿古村的孩子们送来了这么多东西……”
曾恪笑了一下,却是滋味苦涩,和王老师张校长他们做的相比起来,他送的那一些东西,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有机会的话,我会再去阿古村的。当然,我也会和金特尔先生他们好好聊聊,我们做得还不够,我希望我们的援助,真正的能够帮助到阿古村,帮助到那里的孩子们。”
“恩。”
李晓玲轻轻点头,看着曾恪,眼中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