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交给宋之然,宋之然疑惑的接过信,他突然有点怯了,看着无字的信封,咬了一下下唇,才用一只手捏着信封,另一只慢慢的撕开火漆。
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字迹有点潦草,看着就觉得是在急忙中写下的,虽然与以往的有点不同,但宋之然一眼就看出这是舅舅的亲笔信。
信中大意写道:之然,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遭遇不测。
在这之前两个月里,品儿(舅舅的长随,有功夫在身)发现有陌生人经常窥探我的一举一动,我一直不明白我得罪了什么人,直到我找了江湖中的朋友帮我查探,恐怕是与你继母的父亲肃亲王有关,我的朋友只查到了一点点,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猜他被灭口了。
之然,舅舅惊闻你堕马,十分担心,却被迫不能现身。但细想一层,恐怕不是简单的事。舅舅现在就担心你的安危,舅舅自问没有得罪他,大概是咱们在江南的生意让他给看上了。之然,你要小心点,他隐藏得很深,如果舅舅逃过一劫,我就去接你,咱们舅甥二人就离开大建,去南皖。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出现,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想什么不该想的,好好活着,舅舅的玉佩给你,和你娘亲的玉佩是一对,那是你外祖父当年为我们打造的,它们有大用,如果我死了,一年内,一双玉佩不同时出现,咱们江南的所有店铺主动解散,这是你外祖父定下的暗规矩,继承人死亡,所有的店铺主动结束生意,银钱归掌柜,掌柜们都是发过毒誓的,他们一定会遵守。
之然,把玉佩藏好,在你没有能力之前,不要被人发现,切记切记!
日期:元康十六年 四月六日
宋之然看到这里,呼吸急速,现在已经是五月中了,离舅舅的写信的日期早已过去一个月有多了,也就是说……舅舅已经被害了!
信封里果然还有一个比成年人拇指大一点点的小小的精致的白玉兔。
不!宋之然不相信,没有见到舅舅被害,没有见过舅舅的尸体,他不相信!
薄薄的一张纸从宋之然手中落下来,掉到地上,少年用双手捂着脸,肩头微微耸动。
欧阳明在一直默默的守候在旁边。他慢慢的走过去,捡起那张信纸,宋之然的舅舅也是他的主子,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少爷,虽然欧阳明跟着老爷,但也和少爷很熟悉,直到跟了大小姐陪嫁到了京城,老爷和少爷还是他心目中的主子,老爷一死,少爷已经升级为老爷了。
欧阳明是认识字的,曾在老太爷开的识字班都过书,能写会算,否则老太爷也不会让他管理大小姐的财务。
欧阳明也顾不上越矩了,快速的浏览了一下信,他也被这噩耗惊呆了,虽然早觉得事情不妙,但是还怀着侥幸的心理,老爷是有事被绊住了,所以才没来得及接他们去江南。
事情的真相比他们想象的糟糕程度远远超过,欧阳明也难以置信,可是,他没有时间悲伤,宋之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欧阳明只得挺住,否则,他们全部要完蛋!
看着宋之然无声的哭泣,欧阳明更心疼,他想去抱抱他,安慰他。可是,他是主,而自己只是仆,他们之间的地位隔着一条鸿沟,他们永远不能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欧阳明连心疼他的资格都没有。
宋之然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突然把欧阳明手中的信拿回来,放在怀里,自己转动轮椅要回房。
“明叔,我想静一下,晚上不用叫我吃饭。”宋之然鼻音很重,眼眶红红的,进了房间,把门拴上。
欧阳明默默的站在那里,他同样的感到无助和绝望,他以为宋铁柱不管宋之然,但老爷会接他们去江南,再也不回京城更好。哪里想到老爷竟然已经遭遇不测了,那他们怎么办?
大少爷怎么办?欧阳明像被人抽去了力气一样,身子慢慢的滑下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他在想,他手上只有两千两和一些用具,大少爷的值钱的东西也不多了,他们以后要省吃俭用了。不过,大少爷被将军放弃的事,绝对不能被白水村的人知道,现在没有办法,起码三五年内,他们能在这里待着。欧阳明要为以后的日子做好打算了。
宋之然果然一夜都没有出来,欧阳明也没有煮晚饭,他肚子饿了,就着冷茶泡了剩饭,匆匆吃了一碗,从明天起,他要上山砍柴去。
天已经大亮,宋之然打开房门,出来却发现没有欧阳明的动静,厨房的锅里有早餐,肉包子和一碗白粥。
外头有已经倒好了的洗脸水和毛巾。
宋之然猜欧阳明是有事外出了,但不知道他去了干什么。
宋之然饿了,吃了一个肉包子,把粥也喝了,他心情不好,不想去阿蓝那里,怕阿蓝问他,他现在谁都不想见。父亲切切底底的放弃他了,郡主说什么他听什么,宋之然一点都不喜欢这白水村,还有这里的人,贪婪,无知,虚伪,冷漠。除了阿蓝和林丘父女俩,宋之然都想去镇上上买一间屋子,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欧阳明已经出去一个上午了,还没回来,以前,他去哪里都会交代宋之然,很紧张宋之然的衣食住行,现在,宋之然感到肚子饿了,看日头应该午时都过了,还不见欧阳明的身影。宋之然开始有点担心,欧阳明不会丢下他跑了吧,不会,不会的,明叔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他没有成过亲,舅舅死了,江南他也没有亲人朋友。
“欧阳先生,你怎么自己亲自上山砍柴呢,只要您出一声,我们立马就能帮您弄一大把回来,还保证干透了的,您看您这柴,得晒好几天呢,到底是城里人,干柴湿柴都不会分。”二狗那把阿谀奉承的声音,听的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二狗兄弟,将军带兵去了前线,几年内都不一定会回来,我们得在这里住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所以,我就不敢麻烦二狗兄弟了,我能自己砍柴的。”欧阳明最怕就是遇到二狗他们几个赖皮鬼,难缠得很。
“哟!欧阳先生这是怎么了?宋将军上前线了,家里没钱给你们了?要自己砍柴那么惨啊?”二狗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褪去,他好像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秘密。不过,在没有确定之前,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欧阳明急急忙忙的回了家,那双三角小眼骨溜溜的转动着,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家伙在打歪主意了。
宋之然知道欧阳明回来,他松了一口气,却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