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文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价格,要知道这是从百姓的地里收,把粮食运到城里还有费用。粮商们若是这个收法,按照他们跟长安那边的契约,基本上就不赚钱了。若是出点什么茬子,还得赔上一笔。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商人们愤愤,粮自然是收不下去,那些提前签了契约的农户,也纷纷反悔。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哪有什么契约精神,他们只知道自家的粮食卖便宜了,吃了亏了,当然就反悔了。
若是平常,这些百姓也不敢。下乡收粮的商贾,谁不带几个打手,甭说是签了契约,收了定金的。就是没有契约,没有定金,说好了的价格你个小老百姓敢不卖?打不死你!
但这次,因为有朝廷的人在村里,为了不给李牧找到茬,他们是一个打手也没带。只带了账房,伙计,寥寥数人,就连帮忙运粮食的力巴,也是当地雇佣。这么几号人,面对一村愤怒的村民,他们哪里是对手?
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起朝廷、想起李牧来了。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契约,咋能说不遵守就不遵守了呢?
不行,得找地儿说理去!商贾们愤愤,左右粮也收不成了,一个两个聚在一起,相互合计了一下,决定次日清晨,大家伙谁也别跑,一道去侯府找李牧说理去!
同去!同去!
众人嚷嚷着。
……
翌日,侯府门前。
口号喊得震天响,真到了做事的时候必拉稀。昨日嗷嗷叫着找李牧算账的那几个,一个也没来,但也来了几个,互相定睛一看,都是背着长安那边契约的。若是入冬时候,他们交不出粮食,按照约定,他们就得赔一大笔钱。但以目前的粮价收粮,他们确实收不了。李牧已经把收粮价格定在了三百文,他们出同样的价钱,老百姓肯定会卖给李牧不会卖给他们。他们若提价,都已经三百文了,再提一文钱都是干赔,谁愿意做这种事情?
若如此,都不如去外地收点粮食送长安去了,若是运营得当,兴许还赔得少些。
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也是孙掌柜没想到的。但他是发起人,遇到事儿了若是缩头,以后在洛阳地界上就甭混了。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孙掌柜瞅了瞅来的这几个人,心道就是这些了,也不可能有人再来了,咬了咬牙,越众而出,熟练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元宝,塞到了守门的锦衣卫手里。
“这位大人……”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元宝怎么递过去的又怎么回来了。孙掌柜脸色一变,衙门口的人收钱他不怕,他是商人,天生就低人一等,但只要是钱能办的事情,对商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事情,无非是多出点血罢了。但若是钱办不了的事情,无论多大点儿事儿,对商人来说都算不是个小事儿,因为他们只有钱,没有别的依仗。
荥阳郑家算是个依仗,当今天下也算是一号,但唯独在侯府的门口,不用谁提点他也知道不好使。
孙掌柜急忙堆起满面笑容,又凑上去,道:“大人,只是一点心意——”
“你莫害我。”锦衣卫伸手一挡,道:“锦衣卫有规矩,不该拿的钱不能拿。有事就说,没事儿快滚,侯府的门前,也是尔等能待的?”
“这……”孙掌柜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地把元宝收回去,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大人,我有事。”
锦衣卫上下扫了他一眼,仍然是那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表情,道:“什么事?”
“想求见侯爷。”
“嘁—”锦衣卫听到他这话,便是一撇嘴,不咸不淡地道:“瞅你这打扮,也不像个不懂礼数的。咋做事儿这么没分寸?侯爷,那是什么人物,是你这样的人想见就能见的?若都像你这样,想见侯爷,侯爷就得见你,那侯爷一天不用干别的了,伺候你们得了。”说完便不再看他们,道:“想见侯爷,提前三天投拜帖,侯爷想见自会知会。有拜帖就拿出来,没有就赶紧走,再堵在侯府大门口,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这、”孙掌柜又被噎了一回,一股窝心火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但他又不能否认,这守门的锦衣卫说的也有道理。洛阳城中数十万人,若谁想见李牧,李牧就得见,确实也不用干别的了。
只是在他心里,他是把李牧当成是对手的。这就像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方败了,另一方起码的礼仪,也当是惺惺相惜吧。他就是这么想的,琢磨着这场收粮大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自己这边输了,哪怕是羞辱,李牧也应该是很想当面羞辱一番吧。没有想到,他上门来给李牧羞辱,却连门也进不去,打心眼里生出来一股子失落感。
看着锦衣卫没有通融的意思,孙掌柜有点泄气,转过身去对同伴道:“侯爷不见,咱们回去吧。”
其他商贾还不如孙掌柜胆子大呢,见状也都唉声叹气,打算回家了。但就在此时,也是巧了,只听吱呀一声,侯府大门开了。马周从里头出来,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似的。
孙掌柜是认得马周的,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马长史,留步!”
马周在琢磨事情,也没看见门口堵着人,听到声音才抬头,看见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不由问道:“尔等何人?认得我?”
“我们都是南市粮行的掌柜,小人姓孙,是鼎丰粮行的掌柜的。马长史自是不认得小人,小人却是认得马长史。若非马长史劝谏侯爷,我等粮商早没了活路了,谢过马长史了。”说着孙掌柜一行人便鞠躬行礼,马周赶紧躲开,伸手扶起孙掌柜,道:“千万别谢我,我呀,没帮上你们什么,还把你们给坑了,我——”马周正要往下说,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说好,一时语塞,唉声叹气。
孙掌柜借坡下驴,就着马周的话继续往下说道:“马长史的恩情,我等心里都有数,断然不会忘了的。只是这事儿如今有了变故……”说到这儿,他小心翼翼道:“不知马长史知道不知道,侯爷今天放出话去,说是要三百文一斗收粮。”他瞄着马周的了么?”
“唉!”马周又叹了口气,道:“要只是三百文,还算你们走运。三百文是早上的价钱啦,如今的价钱是粮分三等,三等三百文一斗,二等四百文,一等五百文!”
“五百……”孙掌柜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三百文他们做好了能不贴本,四百文他们肯定赔钱,五百文……他们想都不敢想。但是如今,他们不想也不行了,因为若是李牧以五百文这个价格收粮,不但洛阳地界,洛阳以外的地界的粮价也会上涨,但他们已经签订的契约却不可能涨,万一交不出粮食来,他们还是得赔钱。
孙掌柜扑通一下就跪了,如今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不弯腰了。他抱住马周的大腿,像是心疼自己钱似的,哭道:“您说侯爷这是为什么呀,我等不过是小小贱民而已,跟我们较劲犯不上啊。侯爷这么个收法,就算是有一座金山银山,也得赔进去啊。犯不着,犯不上啊!”
马周跟他们想的一样,也是纳闷,道:“我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就劝住了么?侯爷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以后都长点记性,千万别惹他了,他啥事儿都能干出来,就真赔一座金山进去,为了一口气,他也干得出来。”马周把腿抽出来,道:“你们也别在这等着了,都回家去吧,我也得出城去安排一下,明早按新粮价收粮了。”
“长史,别走啊!”孙掌柜抱住马周的大腿不撒手,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裤腿上:“我等知错认罚了,侯爷要打要罚,我等都受着了,求长史带我等见侯爷一面,当面赔罪!”
孙掌柜也想清楚了,李牧手里的钱,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将心比心,若他是李牧,哪怕是为了争一口气,陪了几十万贯进去,出了这口气,仇也肯定结死了。这里是洛阳,李牧的封地,他在这儿就像是皇帝一般,跟他结仇?小小的商贾,能斗得过么?
自己死了也无妨,郑家的那些产业怎么办?待李牧倒出手来,能抵挡得住他的怒火么?
因此,他必须得道歉,还是死乞白赖,不得到原谅不行的那一种。
马周本不想管这件事,他现在自己也懵呢,刚刚在李牧那儿吃了瘪,他现在只想离李牧越远越好,远离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孙掌柜看出马周不想管来了,但他如今也没别的门路了,咬着牙把心一横,道:“马长史,事到如今,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你就把我们扔这儿不管了吗?!你于心何忍!”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马周的心窝子里,他心里确实是有愧疚。如今的局面,确实是他拦了还不如不拦,他不拦着,这些商贾不在洛阳附近收粮,还能却别的地方收粮,但是现在,他们不在洛阳附近收粮,去别的地方收粮,价格也会涨。马周被李牧派出去收粮,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也不是白费的,也算是半个内行了。
想到这儿,马周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们去见侯爷,只是有言在先,怎么说话,有什么后果,我可就管不了了。”
孙掌柜大喜,千恩万谢:“长史肯担这么大的干系,我等已经感激不尽了。日后必有一份报答——”
“哎呀呀,行啦,我可不敢要。”马周连连摆手,转身又返回侯府,不大一会儿,马周出来叫他们,这回门口的锦衣卫没拦着了,他们终于进去了。
……
大堂。
“侯爷,我等知错了!”孙掌柜等人跪了一地,不住地磕头。李牧抬了下手,马周替他把人都扶了起来。他又指了指座位,孙掌柜等人不敢坐,马周给了他们一个眼色,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知道错啦?”李牧看着众人,笑眯眯地问道。
“侯爷财大气粗,气魄惊人,我等、我等不是对手,知错了。”孙掌柜心中屈辱,虽然已经很小心地,不想把情绪带出来,但好歹也知天命年纪的人了,难免还是有点不是滋味。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补救,只好讪讪地笑。
李牧却不恼,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欠揍模样,道:“听出来了,有点不服气,觉着我是个疯子,为了置气,赔钱的买卖也干、”他顿了一下,瞅了瞅众人,问道:“是吧,都是这么想的吧?”
“不敢,绝没有这个意思。”孙掌柜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谁敢承认?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李牧看向马周:“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下官、”马周抿了抿嘴:“没有这个意思。”
李牧又笑了起来,语气更加欠揍了:“你们呐,想跟本侯斗一斗,勇气可嘉,本侯也是着实的佩服。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诸位也是商场沉沉浮浮多年的人物了,为何连知己知彼都忘在脑后了?难道本侯在你们眼中便是那么不值一提么?”
不等李牧看向马周:“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下官、”马周抿了抿嘴:“没有这个意思。”
李牧又笑了起来,语气更加欠揍了:“你们呐,想跟本侯斗一斗,勇气可嘉,本侯也是着实的佩服。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诸位也是商场沉沉浮浮多年的人物了,为何连知己知彼都忘在脑后了?难道本侯在你们眼中便是那么不值一提么?”
不等了,为何连知己知彼都忘在脑后了?难道本侯在你们眼中便是那么不值一提么?”
不等了,为何连知己知彼都忘在脑后了?难道本侯在你们眼中便是那么不值一提么?”
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