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你来猜一下,两只手加起来,单还是双?”
两个人站在南关江边沙石滩上,林俞静狡黠地笑着,看着江澈,两手握拳平举,上下晃了晃……
江边的风把她的长发往一边撩,整个人轻灵跳跃。
总是这样,当她越开朗,越明媚,越是这样叽叽喳喳地闹,江澈就越不敢去想,可偏又总是控制不住会想……前世的现在,后来,那个身在无声世界里的林姑娘。
她的大学还有去读吗?她的生活是怎样?
每次这样一想,江澈就会变得小心翼翼,变得纵容屈从,甚至有时候整个人都失了方寸。
这是少见的江澈,会替女孩子洗衣服的江澈。
“单吧。”江澈偏过头,配合着随口猜了一句。
“你确定吗?”林俞静特别认真道,“给你机会反悔要不要?”
江澈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笑着说:“我确定。”
林俞静说:“好的。”
江澈问:“那我猜对了没?”
林俞静把石子放在一块平整大石上,蹲下说:“你等一下,我数数,一双、两双、三双……”
“啊?”江澈说:“敢情你自己也不知道啊?”
“可不是……你猜错了,是双。”林俞静数完站起来,拍拍手说:“我自己不能知道,如果我自己数好了,冬儿一边猜一边看我,就猜得好准……我靠乱抓才跟她势均力敌。”
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江澈自己也感受过被一个八岁小女孩支配、碾压的屈辱和恐惧,同情道:“咱们以后还是别跟一个基本靠自学都能上清华的小妖怪玩这些。”
他扭头示意了一下,稍远处,曲冬儿正在自己和自己下围棋。
“你是说,冬儿能基本靠自学上清华吗?”同样学霸出身,但是享受的学习条件和师资条件全超出不知多少倍的林俞静有些难以置信道。
“哦……我是说有这种可能,毕竟峡元的教育水平太有限。”
林俞静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那要不我们存钱想办法,我再去求下我爸妈,初中把冬儿送去庆州读书?”
江澈想了想,说:“这个还早,到时候再看吧。”
“嗯,不行了,我现在觉得有点紧张,难怪每次我讲课,冬儿都一堆奇怪问题。”林俞静跑回去“备课”了,她昨晚和今晚都是跟冬儿睡,晚上不想再输了就会给她开学习小灶……
除了给冬儿上课,林俞静也趁这两天时间,找空把江澈前阵子自己看书做题遗留下来的问题都给他讲了一遍,尤其是数学。
她还安排考试,考完判分,讲评,最后得出结论:江澈你要是现在去考,大概能上大专就是运气很好了,可是你又这么忙。
…………
江澈确实很忙,庄民裕那边把他和老村长叫去谈话已经超过三次,大致意思都是批下来良种场和背后的小山坡,希望小学反正不大,就在山坡上建,小平原要尽量保持完整。
“反正学校也不会很大,对吧?”庄民裕亲自给老村长添水,放下热水瓶看一眼江澈说:“要喝你自己倒。”
江澈老实自己倒了水,端起杯子一边喝一边朴实说:“大不大我也不知道,听说捐款额是十万,有专门立项,不能挪用,所以希望小学建在小山坡上的话……”
庄民裕整个一下呆住了,在峡元县这样一个地方,在这个几千块就可以盖三层砖房的年代,十万块建一所希望小学,什么概念?
建成后别说县小,就是县中也相形见绌。
“你说多少?”
“听说是十万。”
这笔钱,辉煌娱乐文化以公司主体出资一半,五万。也就是说,这其实可以算是江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用钱帮助茶寮,也是帮自己实现计划。
在此之前,他从老家出发带来的块钱,还剩下块没花。
该是村里出的钱,比如灾后的一些物资支出,包括之前小女排出去比赛带的那1500块,都是拿的村里的钱。
这无关吝啬或慷慨,只在于规矩的建立,意识和习惯的培养。
捐款中另外的一半由自唐连招以下的40余号前混世魔王自愿捐款筹集,江澈了解过,其中褚涟漪和郑忻峰、陈有竖、秦河源,应该也都捐了几百到一千不等。
此事过后,以唐连招、黑五等人为代表,辉煌娱乐文化将各从曲澜市政府和临州相关机构获得两面慈善锦旗,以及相关慈善证书。
峡元县会有一所辉煌茶寮希望小学。
据郑忻峰说,唐连招和黑五他们现在已经在准备西装,就连发型都换了。
其实这笔钱如果拿去打点临州当地的一些相关领导,效果或许会更好,但是那样花,显然不如这样花让人心情愉快。
“捐款人已经准备出发了,庄县长到时肯定会出席捐助仪式的对吧?”江澈把杯子放下,又说了一句。
这件事情经过江澈安排,跳过了县里直接和市里联系,市里有专门的部门和领导对接,张市长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关注到,所以现在木已成舟。
乱套了,一本糊涂账。
庄民裕客客气气地让秘书暂时把老村长请了去别的办公室稍坐。
“跟你说实话吧”,庄民裕关上门,认真道,“南关江航路上拓,峡元县周边,涉及两个市,沿江八个县,江岸崖壁高耸……只有咱们峡元县这里,有这么一块小平原,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像这种其实不那么适合官场,也没有太多主意办法,一心为民但是多数时候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官员,好或不好很难下定义,只是后来不常见。
江澈看了看他,摇头,“不懂。”
庄民裕说:“你不要给我装,我相信你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现在我已经说了,你就不可能不懂,这是峡元县多大的机会。修路、修路,永远修不出去一条像样的路……现在,峡元有水路了,峡元会成为周边一带的枢纽你知道吗?”
“所以县长准备修个小港口吗?”江澈问。
庄民裕关上门就是准备说实话的,他看着江澈道:“不是,反正我给你说实话,这个希望小学就算捐了,也不可能建在那一片,一点可能都没有。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不可能?”
“外商买地,投资建厂,省领导亲自过问的项目,够清楚了吧?”庄民裕说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峡元要有外资企业了,峡元要腾飞了,这才是大局。”
江澈点了点头,改问道:“建什么厂,多久建成,有相关承诺吗?另外比如解决多少就业人口,有协议吗?”
他很清楚,这块地前世后来一直被扔着待价而沽,反正直到他离开峡元,那儿都还只是一片堆了几块砖头的小荒原,而峡元县,也并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和发展。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1992之后的这几年,以港商为首,包含外商,他们享受着从国家到地方巨大的热情,甚至是几乎毫无原则的政策倾斜和优待。
圈地,就是十分重要的其中一项。
对于国家而言,这是一个以牺牲换发展的年代,有诸多无奈。
庄民裕被江澈的这一系列问题搞得有些懵,摇头说:“这个是省里在谈的,接下来可能到市里,再到咱们峡元,就只剩签字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得想办法知道啊”,江澈苦口婆心说,“万一对方拖个七年八年,什么都没折腾出来呢?到时外商把地一转手照样是钱,而峡元人民,就得错过一个大好的发展机会,也可能是峡元县数百年历史中最好的一个机会。”
庄民裕愣神一下,之前因为吸引来外商的满腔欢喜里,凭空多了许多忧虑。
江澈趁热打铁继续说:“除此之外,庄县长你本人,大概到时候也不在这了,这份政绩,与你毫无关系。反过来,峡元人怕是会因为你这个县长的错误决策,骂你三十年。”
庄民裕颓然一下,我这么好个县长,被骂三十年?
他强撑道:“我做这个县长,不是为了求什么政绩、升迁。”
“那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县长,如果地方官员连政绩都不追求了,那老百姓还要他干嘛?”江澈已经摸准了庄民裕的人品、个性,所以并不客气地道:“只要是实打实的政绩,不是虚夸胡搞,当官,就该追求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