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下去是晚饭时间,唐玥没开口留江澈和素云、雨芬吃晚饭,想留,可是她家里的饭菜……没办法留。
等人都走后,唐玥自己也出门,带着歉意去了一趟那五家饭馆,想着说声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把洗衣服的事情先辞了。
毕竟这一阵她肯定会忙不过来,心里想着不好拖着人家,开口,却还是有些为难。
结果几家的老板、老板娘都一样,抢在她开口之前,先带着尴尬和惭愧说了,以后店里的衣服他们自己洗。
五家饭馆一家不落……
这事放在昨天就是晴天霹雳,但是放在眼下倒不算坏事,可以省了她为难。
唐玥想了想,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回来的路上,其中一家的老板娘绕路追上来,偷偷把实情跟唐玥说了。下午这五家饭馆来了同一拨卫生局的人,挑了一堆问题,但是话里话外其实就一个意思,给唐玥饭吃,就会砸了他们自己的碗。
这个时候牛炳礼正在酒桌上感谢着他的几个朋友,也期待着,“饿不死她个小贱人。”
他眼下也就弄弄这种小手段,正面硬来,暂时还是不敢的,毕竟每回梦里头梦见唐玥,还没啥美的呢,就已经三刀六个洞躺在地上了,身边站着个唐连招。
回回美梦开头才三秒,噩梦就接上来,牛副厂长都快神经衰弱了。
……
唐玥回家后心情有些复杂,没心思做饭,索性先慢腾腾把之前洗衣服用的门板、水盆,还有满院子的晾衣杆收了。
扭头她看见江澈刚好走到院门外。
几乎没怎么犹豫,唐玥迎上前,主动简单说了下饭馆那边的事,然后有些担心道:“是不是你家店里也有人来找麻烦了?”
她以为江澈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江澈刚回过一趟店里,老妈情绪不错,以她的个性如果有事肯定是藏不住的,所以,是因为要麻烦的部门不同,暂时没轮到,还是把我家忘了?
“我家倒没听说有这事,对了,谁找你麻烦啊?”江澈问。
“二厂的一个副厂长……我,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把他得罪了。”
“有危险吗?”
唐玥摇头,“不会的,他怕我弟。”
“……这倒是。”江澈心说我应该没事吧?
事情的来龙去脉,唐玥没说具体,而且一看就不打算具体说,所以江澈也没法追问,他只是突然发现,这次的“小生意”似乎悄然变得更事关重大了些。
这回如果不行,对他来说,会因为弥补不了资金缺口而损失不小的一笔钱,而对唐玥,这就是碗里有没有一口饭吃的问题了。
想罢,江澈说:“放心吧,我家没事,就算真有这事,我也能解决。另外我已经替你跟我妈说了,店里的活你暂时停几天,有事要忙……我没说具体是什么事。”
“嗯”,唐玥点头,说,“那你?”
江澈拎起来右手袋子,放凳子上一边打开,一边说:
“刚回去没赶上晚饭,在路口那家刘记面馆吃了碗面,想起你也还没吃,太晚了,今天辛苦,就别烧了。接下来几天也一样,每天按人数去外面的面馆或饭馆订了让送过来,省下时间赶活。对了,碗你一会儿去还下,我押了五毛钱呢。”
袋子打开是一海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还有这个”,一阵叮叮当当的碰响,江澈放下了另一个袋子,说,“我看到你这里好些个空罐头瓶……”
他指了指倒扣在窗口外面的十几个空罐头瓶。
“下午出来的时候没事做,随意看了看……”江澈本想说我看了瓶子上浮印的生产日期,犹豫一下,只道,“我猜你以前肯定很爱吃,碰巧路过小卖铺,就买了几瓶……就当提前犒劳得力干将了,吃人的嘴软,你接下来可有得累了。”
袋子打开,橘子的,荔枝的,黄桃的,每样都是两瓶。
“我自己也买了。”江澈拎起来另外一个自己刚放下的袋子,里头也是罐头,这些是准备带回宿舍的。
唐玥的手稍稍动了一下,也张了张嘴,但是抿住了,偏过头没说话。
“那我先走了,困死了。”江澈是真的累坏了,从这件事一开头,他就一个人画图设计,东奔西跑,折腾了好几天。
“对了,还有”,走到院门口,他转身说,“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别太刻薄了自己。”
没头没脑说完这一句,转身出门,江澈一路打着哈欠,感慨、思索着。
他会回头做这些的原因,首先确实是吃面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其次,今天从早到晚,在唐玥家看到的菜罩下的景象,还有窗台上的那么些空罐头瓶浮印的生产日期,让他有些看不过去了。
回到宿舍,把罐头搁桌上让室友们自己开。
自己人没谁客气,一群人吃着罐头,继续他们刚刚的话题:【假如当年上高中,读大学,你会选择读哪个大学?】
学生生涯即将结束,他们突然开始有些羡慕那群读高中上大学的了。
作为当年中考时候的佼佼者,在座一个个都有些盲目自信,说到的不是清北复交,就是前缀带中央一类的。
“江澈你呢?”有人问。
“还没想过。”江澈说。
“怎么也得带个中央吧?”
“中央诈骗大学。”
室友们疯笑了一阵,指使着说:“行,那你去吧,去了好好学习,以后行走江湖饿不着。”
江澈淡定说:“我是说我去那当教授。”
……
小厨房灯光昏黄,唐玥摸了摸小肚子,好饱,那碗牛肉面太大太香了。
不过她还是开了一个罐头,因为她现在相信,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点点选选,选中了桔子的,打开,盛了一小碗在面前,拿勺子舀起来喝了一口。
“好甜!”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碗里掉。
那家伙真会猜啊,她想着。
小时候的唐玥,真的就是很喜欢吃水果罐头的,而且也跟别家的孩子一样,会跟爸妈哭、赖,会跟小三岁的弟弟抢,也会攒钱偷偷买,跟弟弟分的时候,叮嘱他不许告诉爸妈。
可是后来,爸妈走了,弟弟不“懂事”,二厂效益也不好,当姐姐的那点工资除了吃用,不是他的伤药费,就是别人的伤药费。
有多久没舍得吃过了?
唐玥忘了……
“真的好甜……再吃一碗就不吃了。”
“反正这瓶也开了,干脆吃完,要不放坏了。”
也许是甜食的作用,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唐玥一个人呆着,把一件暗红色的毛衣换上了,衬了月白色衬衫在里头……
然后她把每款饰衣链都戴了一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选来选去,唐玥还是选定了最开始做的那一款,谢雨芬戴过的那条,那是唐玥自己做的,她还认得,她觉得自己戴这条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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