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洒家无眼!”
卢高秀愤然起身,一把推开左右女子,猛地踹开身前矮桌,直冲到王土旺近前,拱手就拜。
“哥哥!”
这一声吼,直叫王土旺傻眼了。
而大门口,瘦猴扯着铁牛衣领,踮脚附耳嗤笑;
“这厮蠢货,被哥哥晃点的上头了!”
“欸!怎叫晃点,俺寻思这还(huan)该叫做感化!”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席末,王土旺愣了片刻,顿觉用力过猛,然这会子哪有甚回头路可言,遂故作高深,眉头一蹙。
“卢衙内莫不是以进为退,要害某性命?”
“哥哥此言怎讲?!吾怎会作这起子无忠无义之事!”
“既如此,何称哥哥?殊不闻那前唐李勉旧事?”
闻言,卢衙内眼角抽搐,径直摇头。
瞧着这比自己还丢人的汉人,土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直解释道:
“前唐李勉,救一犯囚,数年再见,犯囚无以为报当初救命之恩,故欲杀之;
此为大恩即大仇!如无托命之心,等闲只当它不存在!”
“哥哥这是何意?”
“欸,卢都统与某有大恩,某回报还来不及,怎可认他子嗣为弟,此事休要再提,衙内只以王土旺唤某便是!”
瞧他说的不留余地,卢高秀更觉此人豪烈,犹自拉着土哥的手不撒开。
“俺应了便是,哥...土旺请坐,待吾等二人继续喝!”
说着,就扯起嗓子唤人重新布置酒席,又拳打脚踢将原本那起子跟班尽数赶了出去。
之后便是一顿好喝,喝完了还要请王土旺押妓。
土哥哪肯试探这里深浅,只兀自摇头道:
“衙内且自去,某好酒,不好彩衣!”
见他实在固执,这厮也没甚办法,只能醉醺醺的搂着左右姑娘入了偏房。
待月尽天明,顶着两黑眼圈的卢高秀晃悠出了偏房,不见王土旺,却见满地空酒坛,顿时惊为天人,归家之后又与其父吹嘘王土旺之能,此为后话,压下不谈。
且说王土旺。
这厮喝了整宿,纵是体壮如牛,也有些顶不住,领着铁牛瘦猴晃悠归家。
他练得开门拳,体质远超常人,这会子虽身形摇晃,脑袋却格外清醒,盘算京中诸事。
自己瞧着风光,实则深陷泥潭。
理国公府这边,自己早与中路院结了仇,王广仁声厉而色荏,让他下场正面较量,怕是没胆量;
然只要自己稍露疲态,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必然是他。
卢都泽,宠臣也;若皇帝脑子不清醒,此人再荣宠个十来年不是问题,可若是皇帝稍微有点脑子,此人上限便是个惯手工具;
尚书令之位,不是随便谁人都能当得,若左右六司得权,此位便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
最关键的是,六司得权,枢密院、三司衙门必然失权,这些嗅觉敏锐的大官的奈何不了皇帝,团结起来收拾他一个卢都泽还不手拿把攥。
卢都泽很可能是皇帝竖起来的靶子,当然也不排除皇帝真的看好这厮。
无论怎样,自己在卢都泽这边已经挂上号了,想要再未来的清扫中保全己身,要么位高权重,不好牵连;要么紧紧抱住皇帝大腿。
想到这里,王土旺脑海中渐有三个方向逐渐成型。
一,鸠占鹊巢,取理国而代之;
好处是稳妥,理国爵位乃开国公,铁帽子王;坏处是以后发展空间有限;
二,瞒天过海,暗地里与引而不发的楚王勾搭起来,瞅着不对立刻横跳到楚王麾下。
好处是树大好乘凉,如果卢都泽倒了,自己受不到甚牵连,坏处就是买定离手,未来楚王不称帝,自己前后手布置尽数打了水漂。
三,骑驴找马,寻个机会面见皇帝,换条更粗的大腿抱着。
好处是卢都泽算个鸡毛,坏处则是伴君如伴虎,怕是再不能嚣张跋扈了。
踩着朝霞归了理国东路院,王土旺刚打发铁牛瘦猴归家休息,正躺下合眼,就听门外刁德义小声敲起了门。
“土哥,土哥。”
“又有甚事?”王土旺恼火的嚎了一嗓子。
“后院儿的刘氏唤人请你过去,说是有要事!”
听是刘氏,王土旺不好食言,只得抬起拳头敲了敲脑门,再度打起精神,起床穿鞋。
开门,门外一面生的婢子小心翼翼的站在刁德义身后,见正主一脸仙气的出来了,这才小声道:
“旺大爷,太太请您过去。”
“甚事?”
“奴儿不晓,只听说是大小姐寻死觅活。”
“唉!”
生活不易,土哥叹气。
“那还说甚呢!走吧!”
随后,王土旺便由婢女引着,一路向后院而去。
待过了青芜堂,穿过一假山环绕的院子,两人终于到了依水而建的三房夫人院子——梡倚楼。
这梡倚楼二层的高度,上窄下宽,上头是凭栏望水的露台,下头则是住人的地界儿。
由着丫鬟带路,王土旺登堂入室,入了这小楼。
小楼待客厅里,刘氏端坐木质绣墩儿上,手里绞着帕子,局促不安的向门外张望,见王土旺来了,她面儿陡然露出欢喜,随即又似觉着自己孟浪,忙一腚儿坐回椅子上。
“旺大爷,你来了!”
“嗯!”王土旺面无表情点点头,随即自顾走到桌边坐下,取了茶盏,倒上冷茶边喝。
“王埰宁现如何了?”
得他问,刘夫人先是唤了丫鬟换壶热茶,随后绞着帕子低头道:
“哭累了,叫我唤丫头哄回绣楼睡了。”
听是睡了,未出甚问题,王土旺这般才缓了口气,侧眸望向刘夫人。
“到底怎回事?怎好好就寻死觅活了?”
“许是昨儿吓着了,我听二丫头说,前些日子旺老爷言说肩挑咱们三房事,这丫头就心绪不宁的;
后来三丫头倒是与我说了实话。
说是甚忧心...忧心...”
“忧心什么?”土哥最不耐磨磨蹭蹭的人,这会子没睡,心情差的厉害,直接开口追问。
这刘氏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只偷瞧他,见他并未真的动怒,只面上困顿,遂大胆道:
“忧心旺老爷将她指了粗鲁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