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旺自不知自己闹了一番理国,会有这甚多心思冒出来。
当然,即便知晓,他也不在乎。
一觉酣睡到天明,从没被褥的床上起身,王土旺推开寡妇家房门,出了小院。
他先唤了铁牛瘦猴,同去那老福早点吃了早饭,随后便敲开了理国后门,径直往东路院。
东路院前院,昨夜已入驻了百十号行伍退下来的魑魇老卒。
这些个老卒是最早跟着王土旺的那批,参加过定州抄家,又从南打到北,不仅是精锐中的精锐,更极为忠心耿耿。
王土旺卸了差事,他等也不愿待军营,便随着王土旺一道归了京。
东路院前院本就空房多,从前王庐亲兵也居于此,容下百十人绰绰有余。
入了东路院,王土旺只让铁牛瘦猴领着兄弟操练,自己则唤了小厮,入了后院。
他倒不是想做甚窃玉偷香的事,只是想瞧瞧王庐牌位罢了。
王庐死了三月有余,尸身早就埋进祖坟了,但这牌位,家里却依旧供着,毕竟他那些个孩子要守孝。
而供着牌位的青芜堂,距离前院也不过两三抄手游廊的距离。
一身黑衣,王土旺挥退领路小厮,迈过门槛,走进了这燃着青烟的灵堂。
一进灵堂,正欲迈步的王土旺却发现这里并非只自己一人,前方牌位下,一女子身着白纱孝服,安静跪在牌位前小声念叨着什么。
许是王土旺脚步声中,亦或是着灵堂过于安静,只瞧这女人听着声响,身躯陡然一颤,惊觉回头。
下一刻,一张带着些许苍白,唇儿紧抿,眸中带着些许慌张的娇媚面庞出现在王土旺眼中。
“旺哥...旺大爷,你怎来了?”
“见过刘太太。”王土旺微微点头,并不多瞧这位王庐遗孀,只放眼望向王庐牌位。
“过来瞧瞧庐大爷牌位,顺道上炷香,刘夫人呢?这般早便起了?”
听他说话,王庐遗孀刘氏微微低下面庞,起身让开位置,两手并着拢在小腹前,乖乖站到一侧。
“不早了,妾..吾..我已经给老太太请过早安了。”
见她窘迫,王土旺也不说话,只阔步行至牌位前,打案桌上取了炷香,自顾点燃。
待浅浅鞠了一躬,王土旺这才将香插在刘氏供的香旁边,自顾瞥了眼地上带着膝盖印子的蒲团。
“刘太太不用称呼某大爷,某非这理国府的大爷。”
“那...那该如何称呼?”
“直呼某名字即可!”
说着,王土旺瞥了眼这从头到尾只低着脑袋的俏少妇,直言道:
“今儿得空,也当着庐老爷的面,有些话某便直截了当的说了。
某知晓太太心中惶恐,毕竟突然冒出一人儿说甚肩挑三房,任谁都会惶恐,况且这人连面儿都没见过两面。
然某还是要请太太宽心。
想必太太也瞧出来了,某自有前程,也不耐着理国大房老爷聒噪,离理国王氏之心甚坚;
可某与庐老爷私交甚厚,定州城下共击辽军,说是叔侄,实生死之交、抵背兄弟,与那亲兄弟也差不离。
故庐老爷死前,曾嘱托某照料家小一二,否则某也不会再踏入这理国公府一步!
昨夜那场你也在,那厮王广仁上来二话不说便是甚抄家所得,殊不知那抄家所得皆入了公库,支援了边军,偏偏他还以为某私吞了。
如若这般也就罢了!
只这厮贪婪,你寡妇幼子无所依靠,玉圭虽得老太太宠爱,可某说句不客气的话,老太太尚有几年好活?
这般下去,你那嫁妆保得住?
你三房东路院住得了?
玉圭儿难不成要类某一般四处卖脸子求得前途?
难不成埰宁,埰荷,埰露被充做筹码,与他王广仁笼络人心?”
这一问问下去,直叫刘氏红唇再无血色,一双含水眸儿竟慌张的望着王土旺。
瞅她急了,王土旺自倨傲一笑。
“某不一样!某出身贫贱,任事自取,军功皆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嫂嫂若是去前院瞧过,便知那些个士卒皆因我能为秉性,便死心塌地跟着某!
而某,自不会亏待他等!
况且,某也瞧不上你们娘们家家的体己银子,更不会拿你女儿换甚劳什子人心!
某是外人,别人对你们孤儿寡母动手,某可以护着,但若是某对你们动手,脊椎骨都会叫人戳烂;
你,可懂意思!”
言罢,王土旺瞪着虎眸,直直望看着眼前披麻戴孝的少妇。
被他这般犀利眸子一盯,刘氏顿感全身似是没穿衣服要被瞧完一般,连缩着身子,低着脑袋连番点头。
见她这般,王土旺这才满意点头。
“东路院后院某不会去,你若是受了甚委屈,自来前院寻某,有甚出行事,也可唤某魑魇军弟兄护送。
埰宁,埰荷,埰露三人未来之婚事,你吃些苦,听着良人,若是瞧上了,自与某言说,某去登门!
还有那玉圭,他能成才否,不在某这外人身上,皆系于你之手,某不会管,若要求个一官半职,某能做到自不会推辞!
如若银子不凑手,你也切莫憋着不言,自...”
说道这里,似是觉着自己絮絮叨叨像了老婆子,王土旺也没了耐性,只皱眉道:
“你直管拿某当那王庐便是,有甚事拿不定主意只管寻某!行了,就这些!”
言罢,王土旺冲她敷衍拱手,转身大步离了这青芜堂。
偷瞧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刘氏的心肝儿里又暖又古怪。
她本就被那起子碎嘴下人背地唤作锯嘴葫芦,性子又似那软面团子,端是受了委屈好往心里憋的。
从前王庐在时,她尚有依靠,不至于整日惶恐;
然那王庐攮姨太太时下劲的很,却无甚精力关心她正夫人的心思,她不言,只当她文静。
自王庐死了这些时日,她每宿是一刻也睡不好,时时担心被撵出着理国公府。
可现在不同了,王土旺来了;
初见他是只惧他威严凶悍,怕的紧;
然接触下来,发现这人到不似瞧着那般不讲理,说话极有调理,眸儿更是一眼便瞧到了她心底,只三两句话,不仅解了她心结,还叫她心里熨帖的紧,个中惶恐更是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