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极洒脱,直叫秦煜疴迷了眼,乱了心神。
她长这般大,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言行奇诡之辈,真真开了眼界。
深深吸了口气,秦煜疴不敢再问,只挪动臀儿,兀自悄摸远离这身上放着金光的男人。
倒不是害怕,而是觉着自己没甚资格坐这巍峨男人面前,与他论道。
这会子她已经不怀疑王土旺是忠是奸了,能说出‘欲成妖风,袭云卷雾’之人,勿论忠奸,早已自绝于巍巍青史,忠奸更不是评判他的标准。
如果非要下个定论,那便是——大忠似奸。
没为国为民的必死决心,谁敢、谁能说出这番话!
扪心自问,秦煜疴做不到。
她做不到,但她羡慕。
沉默了不知多久,天上月儿逐渐西沉,秦煜疴这才缓缓抬头,起身,冲着王土旺并手微躬,一言一行间尽是世家子的礼教。
“吾秦煜疴,愿为将军左右!”
见状,王土旺咧嘴一笑,心道自己赌对了。
伥鬼军,为虎作伥者又多一员猛将!
想到这里,王土旺缓缓起身,伸手拍了拍秦煜疴肩膀。
“秦兄弟言重,得兄弟相助,魑魇军如虎添翼!
日后,溜须拍马我去,调兵遣将你来,兄弟齐心,敢叫日月换新天!”
强忍着心头古怪,秦煜疴认真点头。
也不知是这声‘兄弟’的古怪,还是那句‘溜须拍马’的古怪,亦或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古怪,反正她的心肝肝就觉着怪的紧,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或许,压根就是这人古怪吧!
起身告别,王土旺领着搁外头守了半夜的铁牛瘦猴,心满意足的离了秦煜疴营帐,瞅他面上奸笑,活脱脱一票完没给钱的崽种。
待第二日,秦煜疴部知晓王土旺接受他们的时候,这起子混账不仅没丁点悲伤,反而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秦将军是厉害,带兵打仗指挥有度,可架不住对面是王土旺啊!
土哥太香了,领着兄弟们赚的盆满钵满不说,还极护犊子。
跟着这种将军混,怕是不消半年就能告老还乡了!
这并不奇怪,王土旺部最早那百人,早就在京中购置了房产,就等着此战了,他们便使银子离了边军,与王土旺一道儿归京呢!
大乾虽商业发达,但底层百姓终究活的艰难,这起子悍卒就没一个傻的,好不容易逮着条粗大腿,可不得抱牢了。
秦煜疴部欢快拔营,乐呵呵的与王土旺兵合一处,组了个三千来人的扩编军。
而王土旺部部士卒也乐呵的厉害,奔走相告不说,私下里更是直呼将军的马屁起作用了,不少人还撺掇王土旺继续拍马屁,争取把这军升为厢,整好也让他等屁股下的位置跟着挪挪。
不得不说,甚将军带甚兵,王土旺部整个画风就与其他诸部截然不同。
待秦煜疴入了虎口,王土旺也解脱了,直把各种恼人杂事尽数抛到秦煜疴脑袋上,大爷似的甩这个膀子溜了。
他最不耐这些个杂事,五六百人就已经把他整得一个头两个大,若是没讨来秦煜疴,他怕是要得那狂躁症。
待第三日晚,魑魇军全军整备完毕,整装待发。
河间府南门,王土旺领着原五六百部下,身边站着银甲银枪的秦煜疴,位列整个战阵最前方,对着身后士卒吼道:
“尔等杀才,上了战场,只记两件事!
一:给老子牢牢记住自己位置,身边战友位置!
二:莫问杀敌,只他娘的跟着老子冲!待老子冲够了,尔等自寻人头割下揣着!
懂了没!”
“诺!”众将士欢呼雀跃,倒不像是上战场,反而更像逛窑子。
土哥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嗓门太大,更不在意这声音会引起辽军警觉;
说实在的,他是真真瞧不上甚辽人,同样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眼睛,谁怕了谁不成。
披挂重甲的乾人只要胆气不失,自有辽军受的。
一旁,秦煜疴悄摸瞥了眼身旁这高大汉子,无奈清了清嗓子。
见状,王土旺急忙后退一步,大声道:
“狗攮的,都把耳朵竖起来,听秦将军言说两句!”
言罢,王土旺陪着笑,满脸欣赏的瞧着秦煜疴。
他是真真欣赏这厮,毕竟定州一役,除了他拼死一战外,更多的,还是这骚包小白脸指挥调度,否则就王庐那草包,怕是辽军刚至,城就破了。
白了王土旺一眼,一身飒爽银甲的秦煜疴瞧着黑暗中那些个熟悉的面孔,朗声道:
“尔等多为吾麾下老卒,自知吾调度旗令。
然今夜突袭,旗语难达,故吾会亲随王军正左右,以王军正之嗓音发号施令,尔等可记下了!”
“记下了!”
将士浑厚应和声响起。
王土旺也不在意秦煜疴略挤占兵权的行为,只低声问她说没说完。
见她点头,王土旺悍然转身,对着门楼士卒吼道:
“给老子开门!”
一声大喝,只震得一旁秦煜疴耳膜酸涨,银盔嗡嗡作响。
以前不知,今儿挨得近,方知这厮嗓门骇人程度。
随着命令下达,城门吱呀作响,渐渐打开。
待城门大开,王土旺率先迈步,扛着大枪,身着铮铮铁甲,当先出城。
他身后,众将士步步紧跟,黑压压的人头鱼贯出城。
待城外集结完毕,身后城门缓缓合上,秦煜疴抵近低语:“王土旺,吾等以何军阵行军?”
“不急。”王土旺轻轻摇头。
“先给辽狗一个狠的,否则这起子直娘贼衔尾追击咱们,可不好受!”
言罢,王土旺伸手按住秦煜疴脑袋,将她推开,惊雷嗓门炸响。
“全军,锥头阵!目标,辽狗大营!”
“吼!”
不似人声的吼声再度自那些个王土旺部老卒口中发出,被土哥按着脑袋的秦煜疴顿觉背后汗毛根根竖起,奋力扭头一瞧,只见一双双不似人眼的野兽眸子于黑夜中绽放出道道阴森绿光,直勾勾盯着远方灯火通明的辽营,欲择人而噬。
这起子兵卒太吓人了,莫说是她,便是她父亲来了,怕是也不敢领这群野兽。
魑魇营,名不虚传!白日不显,入了夜,真真是要吃人的恶鬼!猛虎之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