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幽幽一声长叹,班列最前端,太子赵端转身看向那殿外跪地求见的将士。
“旬校尉,进来说话!”
闻言,那殿外将士重重抱拳,大声应诺,紧接着起身行至殿内,再度跪地道:
“启禀殿下,经查,陛下手中帛布残片对应衣衫已寻到。”
说着话,又扭头冲殿外等候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就见俩小黄门各自捧着一方托盘,走入殿内;左边托盘上,摆放的是半个时辰前从皇帝手心发现的布帛,而右边托盘上,赫然放着一件云纹盘蟒紫金官袍。
殿内,太子赵端远远盯着那紫金蟒袍,沉默良久,这才下定决心道:
“说!此物从何而来!”
“禀殿下,此物...此物...”
“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是!末将知罪,此物从韩王府中搜出!”
话音刚落,朝堂瞬间轰鸣一片,群臣目光,齐刷投向文官前列,那身着紫金蟒袍的沉着背影。
“韩王干的?”
“何故?韩王内秀,不该如此啊?”
“屁的内秀,说的不就是。”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嗡嗡如蚊呐的嗓音不断在周遭响起,然下一刻,边听一声大喝;
“住口!旬校尉,构陷王公,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没成想那狗腿一般的旬校尉压根不惧,反怒目望向那发声官吏,反击道:
“斐大人好大的官威,末将不过奉命行事,彻查此事罢了,怎好敢构陷王爵。
能穿这袍子的王公贵族皆搜了家底,偏韩王府里生了事端,斐大人莫不成叫末将欺军?”
这话相当歹毒,很难想象是从一粗鄙武人口中说出;
班列丛中,礼部尚书斐章制气的浑身哆嗦,也不与他争论,手持玉笏快步出班,对殿上金座一拜,道:
“太子殿下,此间定有奸人诬陷!
昨日下朝,臣与陈国昌陈大人聚贤楼对弈,韩王亦在列,岂有衮袍弑君之机会?!
且韩王纯孝,虽不善言辞,却决计做不出着猪狗不如的弑父之事!”
被骂作猪狗不如,太子心中兀的泛起一阵滔天恼怒,然眼下还未到他下场争斗的时候,自有人开口替他辩驳;
“荒谬!”
越朗一声大喝,出班先拜过太子,紧接着呵斥道:
“吾敢问斐大人,你与陈大人对弈至何时?”
“戌时末!”
“那你可知,昨夜韩王、楚王皆宿在宫城?
且官家病重,韩王身为亲子,不思侍奉左右,竟与朝臣聚贤楼欢饮,成何体统!”
这话真就撕破了脸皮,然斐章制压根不虚,直一声冷哼。
“都言御史台风言奏事、栽赃诬陷,吾原本只当笑话,谁知今日见了真章!
越大夫,岁近年末,京查在即,你可知吾六部事务何等繁忙?!
吾所言对弈,乃宫门落锁后各部长吏碰头探论公事,诸公官袍在列,滴酒未沾,怎到了汝口中,便成了欢饮。
韩王监察六部,总览大局,兢兢业业,怎到了汝口中,又成了没体统。
汝这般无缘无故构陷王公勋贵,当真不知死字怎写!!!”
殿内争论不休,而两位当事皇子,却似没事儿人一般垂眸不言。
瞥了眼前方皱着眉儿,似是认真倾听的太子,又偷摸望了眼身侧好似睡着的韩王,楚王赵蹟咬着牙,心中纠结不止。
他是有底牌的。
那名被王土旺当场拿下的刺客就在他手上,而且他手底能人使了些江湖手段,已经让那厮刺客将事实经过悉数招供。
只眼下这会儿,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拉韩王一把。
朝堂之上,太子势大,韩王势小,独他没有势力。
若现在抖露刺客之事,太子定然损失惨重,可这样只会让韩王得利;
可若是韩王被打败,他抖露刺客之事,炸伤太子,那韩王不就没有怀疑了吗!到时自己还要与死灰复燃的韩王对上。
用斗地主的话讲,楚王这厮现在手牌是, 没有7,J却没q,KKK没有A2,还有个王炸。
能赢吗?能赢!
把外面的A和2骗出来,K就可以叫大,可赢面到底比不过那些又整又大的好牌的。
最关键的是,他和韩王两个农民还离心离德!
殿上楚王脑袋转的飞快,而那偏殿之中,隔着三层珠帘,杨皇后也牵着将满十岁的晋王赵兊,小声说着话。
“娘亲,这些当官的为甚要欺负三哥呀?”
虽是丸髻年纪,这小胖子却也是天家子嗣,对朝廷倾轧有着本能的敏锐。
闻他言,杨皇后伏下身子,温柔的将自家亲子搂在怀里,抚了抚他脑瓜,浅笑道:
“非是官吏欺压你三哥,实是你大哥在欺负他呢!”
“那...大哥为甚要欺负三哥呀?”
“傻儿,你大哥想当皇帝,想权倾天下,你三哥挡着他的路了。”
听闻母亲这般说,赵兊那肉乎乎的、满是单纯的脸蛋上顿时挂满了疑惑;
“好奇怪,三哥又没说要当皇帝,怎就挡着大哥路了。难不成向先生说的那般,当皇帝就要把兄弟都杀光?”
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一个毛都没开始长的孩子口中说出的。
而更难想像的是,当老娘的杨皇后竟然点了点头,道:
“寻常百姓家,为了争那父母遗下的二亩天地,都要争的打的头皮血流,更不论你父皇给你们留下的这万里江山了。
我的傻儿,你还小,无论是你大哥还是三哥得了这皇位,暂且都不会为难我们母子;
可你再长大些,你这些当了皇帝的哥哥们可就不会叫你待在宫里,待在他们的地盘上了!”
知子莫若母,杨皇后一席话,瞬息便将这小皇子说的惊慌起来,径直一把抱住他老娘脖子。
“那...那母后与孩儿一道,咱们一道离开这皇宫!”
“乖儿,母后一辈子都锁在这宫里了,你那些哥哥不会允许母后出宫的,你说了可不算!”
此言一出,可把这小胖子惹恼了;
他正是缠着母亲的时候,哪遭得住这血淋淋的事实,当即肉乎拳头捏起,怒道:
“那不管!偏大哥二哥三哥当皇帝,谁当了都要欺负我,我也是阿爷儿子,凭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