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旺话中有话,瘦猴与他连心,岂听不出他言下之意。
当即,肉也不啃了,饼也不嚼了,直埋着头凑到他跟前;
“哥哥,甚叫理国公府摇摇欲坠?”
得他问,王土旺眼眸下意识眯起,轻声反问道:
“你以为皇帝升某做安喜侯为甚?”
“奖励哥哥你功绩呗~”
“你这思考事情的方式得变变!
这朝堂呐,恁事儿都掺着利益呢!
你以为对的事儿,若是犯了上头的利益,那就是错事儿,要罚!
你以为错的事儿,若是合了上头的利益,那就是对事儿,当奖!
且瞧好罢,若某算计无差,某这安喜侯之位坐不了多久,就要成国公了!”
“哈?”瘦猴一声惊呼,眼底尽是欢喜,直凑得更近了。
“还有这等好事,何来?”
面对自家弟弟疑问,王土旺也不急着解释,只抄起饼子卷起一坨羊肉塞进血盆大口中,咕吱咕吱嚼的汁水四溢,待咽下肚儿,这才开了口;
“官里算计良多,三番赏赐,各有所指,某也是昨夜才悟明白的!要...”
王土旺扯着闲话,瘦猴却不耐的听,忙开口打断;
“哥哥且言正事儿,昨个夜风大,你那屋窗沿吱呀吱呀想了半夜,俺搁前院都听见了,不惜的说,且言正事儿,正事儿!”
见他这般猴急,王土旺也没法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行罢,且叫你知晓!
官家叫某领神策军,升安喜侯,掌兵部,其各有所指,然三旨相合,却别有所指;
其下之意,怕不是要给这大乾朝堂换个架海金梁柱!
从前,架海金梁柱为三王四公,他等军中势力虬结,同气连枝,祖上旧部分散军中各部,算得上一股潜藏水下的大势力,便是三衙与枢密院也让着三分;
然官家改军制,收三衙枢密院之兵权,又提拔新勇,不仅打散了三衙与枢密院,更拆散了三王四公的能为;
如此这般,军中必然要有个能振臂一挥的人,以防大事发生而神京不乱,便如那架海金梁柱一般镇着这朝堂天地!
而这个人,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既有了新的柱梁,之前那腐朽不堪的老梁柱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况且官家得了仙丹秘典,必要求仙问道,这求仙问道,烧丹炼汞乃是必须,此番糜耗,皆出内帑,里里外外,须得找补!
至于从哪找补...哼哼!”
这般比喻,瘦猴岂会不明,就瞧他嘴角当即扯出一丝阴狠冷笑,手掌不自然的抹了抹喉管,轻声道:
“旧梁腐朽,蛀虫丛生,劈了烧锅,最妙不过!”
“嗯!”王土旺狠厉点头。
“且瞧罢,纵是官家不出手,亦会有摸透官家心思的官吏动手,派人盯着常锦,那厮是大内晴雨表,只消一探便知!”
“好嘞,俺晓得了,这就唤俩机灵点的兄弟盯着!”
“嗯,如此甚好,对了,汝稍待唤上铁牛,取某腰牌去趟门下省,寻史思明与你二人写个拜官兵部侍郎的折子,再拿去吏部造册。”
“这...”瘦猴大惊。
“俺和铁牛怎穿的得那绯袍?哥哥切莫玩笑!”
“甚狗屁玩笑,唤你去去便是,怎恁多叽歪废话,官家明摆着不许某接朋党党羽,若某不漏点任人唯亲的把柄,合该他当皇帝的睡不着觉了!
且去便是,官里决计不会拦着的,反乐得如此!
趁此机会,也好叫咱破门兄弟抖抖当官的威风!”
王土旺确实不会反,乾元帝也信他不会反,可若是这厮名满天下呢?便是不想反也会被民意裹挟着逼反了;
观王土旺发迹这二年,抄家灭族,谄媚奉上,变着法的污自个名声,可民间仍旧有不少有识之士秉持着论迹不论心的道理,赞他收复涿州、轻取析津,乃大乾之脊梁,汉人之豪胆。
这人啊,就怕比较,乾元帝精于权术却不善治国,民间风评算不上好,现在又要修仙,可以预见未来名声会臭成啥样;
这般大环境下,朝中却还有一个圣人,岂能稳哉?!
一番扯皮,王土旺终是将心事重重的瘦猴赶走;
又过二日;
酉时,王土旺一身玄色长衫,扎牛皮腰带,领着铁牛瘦猴及一众近卫浩荡出了安喜伯府。
安喜伯府就在平康坊内,出了坊顺着汴梁大街一路向北,便可抵达紧挨着南城、又地处西市的教坊司;
而这教坊司北面,就是国子监文人士子经常出没得聚贤楼;
此楼说起来也有些门道,南边挨着教坊司,北面倚着国子监,东边距离宫城外廷亦没两步距离,端是个做生意的风水好位置。
说其背后没个硬点子,王土旺是不信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王家巷的无名小无赖,管得也不再是王家巷那前后七八百步的小巷子;
现如今,他可是天字第一号泼皮,领着神策军这群混混,管着京畿三辅一亩三分地,说句不客气的话,哪个街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寡妇见着他不抖三抖。
最要命的是,这位大爷,明面上可是暂无婚配呢!
汴梁大街上一路穿行,左右路边小娘子还真不少,眸儿皆痴痴望着那打头的威武汉子,裙儿下的算盘珠子崩的到处都是。
其间二楼,更是有一小娘子抄着撑窗儿的小棍,欲行砸头之事;
魑魇近卫当然不会叫自家将军遭了袭击,前面开路净街的军士指着路边那户二楼就骂;
“好骚蹄,快快将凶器放下,惊扰了俺家将军,非将你逮回府上好生收拾一番!”
甚将军带甚么样的兵,魑魇军从上到下,愣是凑不出了好玩意儿。
那二楼女子瞧着也不怕,竟得意探出身子,比划着手中小棍,惹得胸前惊颤一阵高耸,又道。
“军爷~俺溜了馍馍,热乎着哩,可要上来尝尝~”
这好娘子,说话尾音带着颤,差点没把人魂儿勾丢了去;可下头魑魇老卒何等人也,放作寻常自登楼而上,可现有任务在身,那会多瞧一眼,直张嘴就骂;
“狐媚魇道的玩意儿,俺再警告你一会,放下手中小棍儿,若是不听,休怪爷爷手中刀刃无情!”
说罢,粗糙大手直摸向腰间手刀,见来真格的,这娘子哪还遭得住,当即一溜烟缩回窗后,然就在此时,一旁一老妇慌忙上前劝阻;
“哎呦喂,兵爷爷呐,可莫动刀兵,那妇人无甚坏心,与您个闲笑呢~”
“闲笑,你有事和人,为何与她讲话?!”
“俺是她隔壁的,您莫瞧她生的美,其实命不大好,舍得人家乃是那巷头的武大,诨号三寸丁,兵爷爷切莫与她一般见识。”
“三寸丁?那卖炊饼的武大?”
“是哩,可不就是那武大!”
“怪不得这娘们骚味俺隔着半条街都闻见了,井打的浅了,可不得旱着,你去与俺说说,就说...”
这军士还欲留个钩子,以待日后过来推门子关心关心,前头,他伍长却张嘴骂将起来;
“混货,还不速速开路,要将军与你个狗攮开路不成!”
扯到自家将军,这军士哪还敢造次,头也不回撒开这婆娘就走,心里哪还有丁点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