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兵法,凡战者,以正合,以奇(ji)胜。
秦煜疴者,家学渊源,久历军中,对军中门道如掌上观纹,了如指掌;跟着王土旺走南闯北,又学一手随机应变,大将之相已现。
关于这点看法,析津府城楼之上的韩德让,最有发言权。
于他看来,此大将一改王土旺那等莽夫风格,端是慧眼如炬,厉害的紧;
自己但凡有所调动,兵力调动带来的薄弱瞬间都会被对面敏锐察觉,进而下力猛攻;
几番下来,对方不仅损失不多,反屡屡助云车之力攻上墙头,打的自己这边手忙脚乱;
况且城墙也就恁大地界儿,析津府城中尚有闲卒八万,城墙上满打满算却只够容纳两万余人;
此番下来,对面借助大量机巧攻城器械,反打的有来有回。
常言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对面魑魇大将格外古怪,两方兵力差距无几,却不依兵法行事,反反其道而行之;
最要命的是,他还真就打的有来有回;
魑魇军中,秦煜疴蹲踞高台,杏眸肃穆,飞快扫视战场,脑瓜子转的飞快,心中那杆秤上下起伏,不断权衡。
论及装备,大乾略胜契丹一筹,然那只是普通军队比较,魑魇军倚着战马之利,又无贪佞上将,端是肥得流油,火油、神臂弩、三床弩、投石机、云车、冲车,魑魇装备远胜辽人百倍;
论及胆气,魑魇抗辽起家,寻常士卒或许虚自家泼辣婆娘,然最不惧的就是契丹人;南院辽军反之,最惧魑魇。
论及交战兵力,魑魇军四万五千卒有余,析津府内估摸约十万,敌虽众,城墙厮杀却也没法一拥而上,发挥人数优势;
故秦煜疴只取两万五千卒攻城,余下两万卒悉归后军,既可做轮转,亦可牵制女直部。
论及将帅,秦煜疴自诩稳中带皮,不输积年老将,起码这二年征战南北,她那擅守的粪坑石爹早不是她对手了。
思忖良久,权衡利弊,秦煜疴又忆起涿州临行前王土旺的叮嘱;
析津事小,将士性命为重;
想到这处,秦煜疴只犹豫了片刻功夫,便抄起脚边土黄色小旗,对着将台侧面重重挥下;
下一刻,响亮金锣声响彻战场;
城墙之下,一列列紧挨着城墙的云车在其内士卒奋力推动下,开始缓缓后撤,而魑魇前军弩手,压前五十步,劲弩攒射,掩护攻城将士撤退;
另一边,城楼之上的韩德让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对面大将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从开战至今四日,他半步未下过门楼,日头指挥军卒防守,入夜亦不敢深眠,忧心那王大虫趁黑偷袭。
此番下来,他这上了年岁的身子骨,哪吃得消。
如落西山,寥寥炊烟自城外大营飘出,而析津城内,那淡淡恶臭依旧萦绕着难以散去;
炎炎夏日,苍蝇遍地飞,城内已有小规模疫病传播开来。
然而,最可怕的还非此番,最可怕的是,天黑入夜,魑魇军真正的主心骨,王土旺回来了。
魑魇军中帐,王土旺一身风尘,大咧坐在首座,听着秦煜疴汇报战况;
待她完完整整将这几日析津府情况道明,王土旺轻点头赞道;
“秦将军运兵如神,这二日便有这般进项,某不及远亦!
然兵贵神速,眼下咱时日不多,断不可再被拖延。
传某军令,抽调各部精锐老卒两千,三更之天,破城之时!”
话音落下,秦煜疴不无关心的望着咱土哥,嗓音渐温柔下来;
“不若待明夜再做计较,将军方才归阵,岂有马不停蹄提枪上阵的道理。”
“中京指不定甚情况呢,若宫中回转调令一到,某纵是破了这劳什子析津府,亦免不得要被那起子混账拿抗旨不尊说事儿。
既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攮他个通透!”
言罢,王土旺不再废话,叫秦煜疴通知青云子,只待他破了城,便可截击韩德让,捉他显形。
一番布置,析津府眼皮子地下,魑魇各部精锐悄然聚集;
待众人集结完毕,王土旺披着那身猩红步甲,身侧跟着秦煜疴,阔步行至众将士们面前;
“可备战齐整?”
粗砾嗓音响起,闻将军归来,早激动得磨牙吮血的将士们起身低吼应和。
“好好好,军心可用!”
接着火光,王土旺扫视身前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咧嘴冷笑,露出森白利齿,接着道:
“老面孔尚有,新面孔亦不少;
既如此,某便将某得规矩在言语一二!
一,临了兵阵,莫问前路,只管跟着老子一路冲,见敌就杀,绝不手软!
二,除了老子号令,鼓令旗令一概不尊!
三,论功行赏,老子不仅不会克扣尔等军功,更会私中出银子犒劳,至于战死弟兄,家眷家属子嗣,一律是某魑魇之亲族,吾等必厚待之!
诸将,可明晰?!”
最后一句,王土旺放声咆哮。
“吼!”
随着第一声鬼嚎炸响,连绵吼声连绵不绝,响彻大地,神鬼惊颤。
士气浩荡如长虹,王土旺满意点头,随即侧眸望向一侧面色潮红的秦煜疴,朗声问道:
“云车可就绪?!”
“回大将军,十八辆云车悉数就位!”
秦煜疴抱拳应答,声如玉珠落盘,清脆铮铮。
“出发,荡平析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