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津府,府衙天牢。
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的闻人恨春身着血迹斑斑囚服,被铁链囚于木桩之上。
“说!那仙家秘典藏于何处?!”
“小民冤枉,冤枉啊,那秘典早被那王大虫夺去,小民如何得知,冤枉啊!”
“不见阎王不掉泪!来人,上刑!”
“冤枉啊~”
此般场景,早已重复了无数次;
千般厉刑加诸于身,他闻人恨春再硬的嘴,也被撬开了,然不知就是不知,叫他如何编得;
竹签钢针透指而入,滚烫烙铁角焦皮而出,哀嚎连连,愈渐低沉。
然就在此时,行刑室大门被轰然推开,下一刻,一身着大辽制式甲胄的将士阔步入内;
见着上官,原还满脸厉容的提刑主管慌忙起身,躬腰缩头,满脸赔笑的赶到近前;
“大人,可有事吩咐下。”
“奉韩将军之令,提审囚犯!”
来者冷着脸,褐色眼眸快速扫过囚室,最终落在头颅低垂,进气不多的闻人恨春身上。
“就是他,带走!”
一声令下,门外士卒鱼贯入内,就要卸闻人恨春身上枷锁;
就在此时,提刑主管慌忙媚笑道:
“大人,此獠身负内力,穿了琵琶骨的铁钩可卸不得呀!”
“嗯!”将士冷冷点头,吩咐手下照做;
一通忙乱,得令将士押着闻人恨春行至府衙大堂。
堂内,韩德让一身戎装,稳居巨大书桌之前,身后巨大堪舆高挂木架,堪舆旁,大枪宝剑罗列武器架上。
见正主到来,韩德让这才放下手中墨笔,缓缓抬头;
“来者可是闻人恨春。”
纯正的关中话响起,似抓住救命稻草的闻人恨春连忙挣扎着跪倒大拜在地,连连磕头,凄声道:
“回大人的话,正是小民!”
“ 嗯,且将羽山遇见王土旺之事一一道来!”
得他问,闻人恨春哪有丁点犹豫,慌不迭的将羽山诸事细细道来,不曾漏过一点。
这话他早就交代过了,韩德让亦看过刑部递上的审问册录,只经他亲口叙述,倒叫韩德让有种身在其中的感觉。
一番言毕,韩德让陷入沉思;
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知晓敌人真正战略目的,方可有准备的布置;
王土旺假借此时发动战争的并不奇怪,只这厮目的到底在哪儿,仅仅只是析津府,还是有更大图谋;
简单思索,韩德让并未摸忖出王土旺真正目的,不过,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也非难事。
既然那虎贲假借讨回仙家秘典之名,发兵攻打析津府,何不干脆将计就计,派人将这闻人恨春送至大乾京师,交于乾元帝手中,叫他真相大白;
另一边或可假借乾人之口,谣传王土旺欲造反自立,叫那厮自身难保;
军事上,析津府依托城墙之险,抵住魑魇军攻势,外可驱女直部落军行牵制之事;
待乾朝京师谣言一起,以乾朝历代皇帝一脉相承的胆怯性子,必召回魑魇,到了那时,他王土旺自身难保!
危机中往往孕育着生机,韩德让巧妙察觉并把握住王土旺算计中的疏忽,反将一军。
若乾朝朝廷下令收兵,他自可调兵遣将,衔尾追击,说不得就功成一役,彻底打散魑魇军建制。
派人将闻人恨春送回大佬严加看管,韩德让招来亲信,细细吩咐一般,然就在此时,门外忽有将士大声通禀;
“将军,魑魇军已至城外五里!”
话音落下,韩德让眉头肉眼可见的皱起,随即一把抓住亲信手臂,严肃低语道:
“拿吾手谕,轻装简行,即可出发!”
言道此处,他似是又想起甚,连忙扯住亲信,叮嘱道:
“莫走南门,取北门离开!切记不可走漏身份,待入了乾京师,私下去寻乾国礼部判部事斐章制,他会助你!”
一番吩咐,韩德让送走亲信,披甲挂剑,登上析津府南城墙头;
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徐徐靠近,魑魇饕餮黑旗随风烈烈,杀机渐显。
魑魇之名或可吓煞他人,却惊不到他韩德让,唯一让韩德让忌惮的,还是那王土旺;
此獠不通文墨,不晓兵理,唯一出彩的便是那悍天巨力,然也就是这点长处,成了韩德让无比头疼的点。
没别的缘由,实在制他不住罢了。
一番检视,城外魑魇军不过二三万众,中军之中,也未曾瞧见那厮集聚特殊的血色甲胄。
城门之上,韩德让肃穆下令;
“传吾将令!除南门余下三门及城墙,三步一火,五步一卒,警惕夜袭,日夜不休!”
“诺!”亲卫抱拳领命。
眼下天色渐晚,魑魇军摆明车马,嚣张行于城外三里,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俨然一副无惧城内守军呈夜袭营的架势。
韩德让倒是有胆子袭营,然未摸清魑魇军虚实之前,他绝不会这般做。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辰时,城外魑魇军动了;
无数的骡马拉出一架架刷着黑漆的投石车,这巨物又名‘抛车’、‘发石车’,瞧着有三丈长短,投石臂杆更有一人合抱粗细;
远远地,一夜未睡的韩德让就瞧见魑魇士卒驱动骡马,拉动硕大绞盘,为这投石车上弦。
唤作乾国别部,契丹人早一拥而上了,哪会让这等大杀器存在于战场之上,然城下可是魑魇,这起子恶鬼早把契丹人的胆儿都攮的漏汁儿了,出城野战,去他娘的罢!
中军,百余架投石车上弦完毕,一坨坨黑色不明物体齐刷升空,投向析津府城。
城墙守军严阵以待,然第一轮只是试抛射,准头全无,那一坨坨黑色不明物体有的落在城外,有的则飞入城内,少有击中城墙的;
试射结束,韩德让当即就遣近卫检查伤亡,然不消片刻功夫,就有将士来报;
“禀将军,乾人所投之物,皆为泥巴裹覆的陶瓦罐瓶!”
“内里可是火油?”韩德让连声发问,就见这将士咬着牙摇头;
“不是,皆剧毒脏水,其间还混着鼠尸脏器,恶臭难闻!”
“速着番兵,取水清洗街道!”
一声令下,未待将士离去,下一轮抛射已然到来。
这一轮准了不少,无数黑坨坨如雨点一般,直往城内倾洒。
魑魇中军,秦煜疴凝眉眺望远处大城,轻擦下巴汗珠,杏眸内竟是冷冽;
春夏用疫,秋冬用火,这是王土旺教她的;而她青出于蓝胜于蓝,用坛子备了近万坛鼠泔水;
此泔水取泥潭死水为基底,佐以鼠尸、牲畜内脏、粪便,又置于阴暗潮湿出开口保存数月有余,其液粘稠,其味恶臭,莫说粘着身子,便是闻上一闻,都能叫人头晕目眩半日有余;
加之现在乃是夏日炎炎,其威力可想而知;
战争是这世间最最残忍无情的人类活动,而女人,一旦发起狠来,才是真的阴狠。
此行放作王土旺前世,定走不脱制裁,然眼下大争之世,端是人命贱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