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追逐,给咱土哥这般一闹,愣是整的喜闻乐见了。
官道前头,一裹着红裙绿袄的怪人夺命狂奔;
而他左侧马上,是一身着藕黄莲花肚兜,手臂遮遮掩掩,于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娘子,右侧马背上,另一唤作蒹葭的小娘子,挺翘腚儿上扎着箭,箭雨随着马匹上下起伏,颇为凄惨。
王土旺才不管这些呢,指望这厮怜香惜玉,不如指望那金乌从西头出来;
而这厮泼皮麾下的泼皮军,更是恶趣味十足,也不射马,也不射人要害,直如射靶子一般,专盯着下三路放箭;
这腚儿啊,本就肉厚,寻常遭了点伤害,压根算不上大事儿,尤其是这起子会内功的江湖人士,内力可以止血,就更算不上事儿了。
闹腾一同哄笑,追了近三四十里路,前头闻人恨春早已人困马乏,腚儿扎着那七八根箭更是叫他痛不欲生,眼瞅着这厮马嘴里已经开始吐白沫子了,耍了一路的土哥也罢了玩乐心思,当即狗脸一板,厉声下令;
“射马!将那俩娘们留下!”
一声令下,魑魇骑兵面上嬉笑瞬息一手,凶厉杀气无缝衔接而上;
箭簇疾飞,只眨眼功夫,那闻人恨春身侧两女之马便插满了箭矢,嘶嚎着失了前蹄,栽倒在地;
而那两女,更是落马而下,摔得灰头土脸;
经过这长时间的折磨,她等本就被追杀者,心力交瘁之下,内力糜耗更是巨大,哪还有甚还手能为。
莫以为江湖人士耐力超过军卒,其实不然,历过阵仗的军中老卒惯会保存体力的,且内力这玩意儿,威力大、妙用多、手段隐晦,就是没有耐力持久这等优势。
到底是身外之物,若真那般无敌,这天下哪还有甚江湖人士,军中早推广开来了。
说到底,朝廷才是执掌天下的庞然大物,而将士军卒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保护,更是杀戮,他等是专业的。
两女落马,眼瞅着那闻人恨春也要坚持不住,王土旺却勒绳停马,叫停了魑魇军。
“王狗蛋!”
“在!”
“传令登州,魑魇各部归位,化整为零,继续潜伏!”
“喏!”
王狗蛋抱拳领命,然王土旺军令不止,继续发号;
“陈麻子!”
“在!”
一声大喝,陈麻子翻身下马,半跪阵前;
“速领汝部,衔尾追击那闻人恨春,扮誓杀姿态,然切莫拿下,只将他往北驱赶,驱至辽国境内方可回转归营!”
“末将领命!”
“余下诸部,拿下这两女,随某发兵沧州!”
“喏!”
且不说这头王土旺酝酿着惊天阴谋,且说那中京景阳门外,瘦猴铁牛领着百卒,正与门外殿前亲军侍卫对峙。
“侯大人,莫要为难吾等,若叫你们持利器入了禁宫,吾等莫说头上官帽,便是瓢都保不住!
切卸了刀兵,吾等兄弟自护持你与刘大人入内面圣!”
“扯你娘的鬼臊!”
城外马下,铁牛黑着面儿,眉梢紧皱,放声怒骂。
这厮面黑凶煞,又生的高大威武,高头大马在他胯下都显得袖珍,这般一吼,倒是把城外阻拦亲军吓得不轻,竟抽出刀来连连后退。
“汝可晓俺怀里何物,安敢在此拦阻,速速通禀了去,要么放俺们入城,要么请官家大架来!”
他这般紧张,自不是无缘无故,无他,只他怀里藏着那仙师仙丹,临出发前还得了王土旺叮嘱;
只道是除了皇帝,谁来都不给看,谁来都不给检查,若是强拦,杀了便是,出了任何事儿他王土旺都担着。
铁牛极少见自家哥哥这般严肃,且此行派了足足一营五百魑魇悍卒护持,又让他与瘦猴俩人同时压阵;
他与瘦猴本就王土旺最最信任之人,便是落草造反这等算计都不避着,现自家哥哥这般再三叮嘱,铁牛岂能不晓其中利害。
门外,殿前亲军侍卫咬牙切齿;
这黑莽汉子当真不晓事,此百人持利刃入禁宫,都不说冲突后宫妃嫔了,若是忤逆之心一起,怕是劫持官家都绰绰有余。
放他等入内,决计不可;
可唤官家来接,这可能吗?那可是皇帝,九五至尊!
门外吵吵个没完,就在此时,景阳门内快步走出两人,定睛一瞧,原是常锦常伴伴领着一小黄门疾步行来。
“吵吵甚呢!”
常锦皱着细长眉儿,眼底尽是不爽,见状,铁牛将要说话,就被一旁瘦猴拉拽了一把;
本着对兄弟的信任,铁牛当即闭上了嘴,随即就瞧瘦猴赔着笑,快步行至那常锦近前;
“常公公,可识得俺?”
上下扫了瘦猴一眼,常锦眉间怒气微消少许,轻轻颔首;
“你是旺哥儿弟兄,咱家自认得你,怎好生生与宫中侍卫争吵了起来。”
见未碰冷脸子,瘦猴当即笑得更欢了,轻巧凑到常锦身侧,用身子挡住常锦身后小黄门及周遭视线,用只两人听见的声儿低语道:
“非是争吵,俺家哥哥自那山东仙人洞府中寻了个仙丹,事情要紧,不敢托与他人之手。”
“连咱家也不行?”常锦下意识反问;
这话问的也不奇,毕竟这阉人本就与王土旺交好,初听瘦猴言语,自然觉着心头不舒服。
瘦猴跟着王土旺混迹官场,早不是当初那没本事的瘦弱街溜子了,眼珠一转,便察觉出他话中意思,当即扮出恼怒模样道:
“公公怎这般不晓理,那可是仙丹,恁大宝贝葫芦里就那一颗,这等神仙玩意儿,莫说是俺们了,便是俺哥哥都慌得要死,叫您过手一趟,与害您性命有何区别?!”
凡是这世间的事儿啊,只要那劳什子严重性烘托起来,他人的理解自然源源不断而来。
本心头不悦的常锦跟着这么一想,瞬息就不恼了;
是啊,那可是仙丹,大概率叫官家吃进肚儿的玩意儿,等闲谁敢过手,不怕官家惦记吗?
皇帝多疑,又慕长生,莫说搁里头使绊子了,便是落其中做事儿,都担着天大风险呢!
这与修皇陵的匠人没好命是一个道理,凡是涉及到皇帝心头大事儿,谁插手谁倒霉,事情办漂亮了落不着好,出了丁点岔子就是要命的事儿。
想到这般,后背儿兀的冒出一层白毛汗,侥幸离了一劫的常锦长松一气儿,伸手轻拍瘦猴肩膀,连连点头;
“瘦猴有汝兄之风!善!善!
这般罢,咱家这便入内通禀官家,瘦猴稍安勿躁,暂待片刻即是。”
“那就麻烦公公了!”
浅笑点头,瘦猴眨巴着三角眸儿,悄摸将一把交子塞进常锦宽袍大袖中,这才目送常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