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出东方,天下大动。
据史有记,上一回这般天下大惊的异象,尚是刘汉中兴之主刘秀的陨石天降;
而上上次,则是老子西出函谷关,紫气纵横三千里。
这般天降异象,莫说群臣,便是乾元帝都心潮澎湃,哪还有甚过寿心思。
大庆殿内,乾元帝大宴群臣及各国宾客,虽欢声笑语不断,殿外驻守的王土旺却能明显察觉出这起子的心不在焉;
殿外,土哥倚着画栋雕梁,双手拢在袖中,眸光晦暗不明;
东方天际,紫气已消,然据先前方向判断,保不准就是京东东道那头出的事儿;
眼下潍、密、莱、登四州于自个掌控之中,兵家练兵屯田,绿林广纳流民,正是野蛮生长的时机,若引的天下瞩目,是祸非福啊!
想到此番,王土旺心中去意顿生;
四州之地乃兵锋根基,断不可由着各势力探子涌入,以云封隽一己之力,恐难辖制;
而自个乃军机重臣,不告而离京简直与造反无异,若请得皇帝一纸旨意,倒也不至于这般问难;
只如今处境,乾元帝恐难批准;
无事殿内熙攘,王土旺来回踱步,思来想去,终是决定先将秦煜疴派往山东;
秦煜疴乃魑魇副将,各部将领皆臣伏,且叫她将铁牛、瘦猴一并带上,去山东传令,命各部行蛰伏之姿,暂避锋芒;
说干就干,王土旺本就性子急,当即伸手招呼,唤来魑魇近卫,附耳低声吩咐;
“速速归家,传某军令!
命秦煜疴将军抽调半数京中魑魇近卫,领瘦猴、铁牛,驱战马,轻装简行,即刻出发山东;至密州诸城,寻云封隽部,令她号令四州,将绿林撒出去,严厉监视各州出入要道;另传令魑魇诸部,或化兵为民,或进山扮匪,耕作休整,不得某军令,决计不可行操练之事!
若遇窥探打听者,格杀勿论!”
兵贵神速,东边儿动静闹得实不小,保不齐已有势力派出探子前去探查,王土旺哪还顾的及与秦煜疴商议,直以将军身份立下军令;
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袍泽,王土旺动了真格,被他拉住的魑魇近卫哪不晓事情严肃紧急,当即捏紧腰间刀把,坚定点头,沉声应诺;
“诺!”
近卫领命而走。
这天下统兵者,也就王土旺敢如此行事;
魑魇军随他走南闯北,历战无数,皆是尸山血海爬出的悍卒,受他叛逆行径影响极深,对朝廷无丁点敬意;
况魑魇本就骄兵悍将、无法无天,既不尊虎符,亦不尊王令,从来只尊王土旺号令;
除开王土旺,也就只有这支队伍前身的奉天军将领,现魑魇副将的秦煜疴能指挥的动。
军令下达,王土旺心中焦虑缓了些许;
魑魇一军不过五千卒,难撑全面战役,故山东新卒尤为关键,眼下正是屯兵时机,断不可与朝廷反目;
若再过二三年,拉起一支十万大军,由秦煜疴指挥坐镇,自个再领着魑魇行转战千里的特种战法,天下之大,大可纵横无忌,更莫论尽收燕云十六州了。
道阻且长啊~
心中幽幽一叹,王土旺抛开杂念,大咧往画栋雕梁上一靠,望向遥远天边。
与他猜测无二,早晌午那会儿,天现异象之时,内侍省与皇城司这两大特务机构便如嗅着粪味的恶犬般激动起来,无数探子乔装打扮,已然离了京师;
而各国使臣,心思各异,亦私下派出信使,传信各国皇室;
可以预料,届时山东之地,必有一场热闹大戏可瞧;而眼下情形,只若平静水面下的幽深旋涡,正不断积蓄着力量;
此等诡异安静已持续便过了二日;
十一月初一,乾元帝于垂拱殿召集了数十位当朝权臣,商讨紫气东来之事;
垂拱殿内,乾元帝身着绛紫公袍,头戴垂幞头帽,端坐殿上书桌后;
下方,十来忠臣分列两侧,身着正式公袍,手持玉笏,侧对皇帝,皆躬身以示恭敬。
朝堂衮衮诸公,叫得上名号的都到了,晋党、淮党、蜀中一脉、领着三司,总理天下财计的计相郑玄、以及领着兵部、自成一排势力的兵部大佬王土旺;
殿下,得了皇帝眼色,内侍省通侍大夫常锦佝偻着身子,略敬畏的瞥了眼殿下群臣,直扮作谦卑无比的模样,展开一卷奏疏,朗声念起;
“臣京东东道登州府尹酆伯恒跪奏,为登州蓬莱府羽山一事;
年庆元十年十月廿六,圣皇大寿,蓬莱府地龙翻身,羽山巅峰崩碎,有如山紫气贯天地长虹,臣既惶又惊,幸天佑大乾,地龙翻身只须臾,未闻百姓伤亡;
遂引官人查探羽山,遇一山中老樵名曰鲍二,问来历,此人竟言‘庆元九年冬入山伐薪,见两老者对弈,观棋入迷,后遇地龙翻身,急急脱出,左右不过一日’。
臣以为妄言,遂归府衙查阅往年报案志录,得此鲍二家眷报官之过往,惊,不敢妄言;
乃跪奏于天,仰祈圣鉴事。”
奏疏不长,格式标准至极,从其间用词,更能瞧出这登州府尹乃是一板正严谨之人;
说人话就是,臣管的地头,地震震榻了羽山山峰,山头不知为啥喷了紫烟,逮到一下山的樵夫,这人在山里看人下棋,只待了一天,谁知外头竟过了一年,我酆伯恒不敢瞎逼逼,该怎么操作、如何解释,还是你皇帝来吧!
常锦清冽嗓音落下,乾元帝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殿下淮党魁首史思明,随即平淡发问道:
“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群臣皆被这压根解释不得的消息雷的外焦里嫩,独那太史局天文院判院柳长空快步出列,大拜在地;
“陛下,羽山乃上古殛鲧之地,此般紫气纵横,定天感圣德,需行...”
这厮面露狂热,正欲多言,忽见一侧上首中书省中书令燕忿真快步出列,悍然低喝;
“一派胡言,汉书有言,羽山分明于东海祝其,蓬莱仙说皆妄言矣!”
言罢,直拱手拜向乾元帝;
“陛下,臣以为可斩此妖言惑众贼子,紫气东来或有别因,然眼下并非求仙问道之时!”
“你!”柳长空气的胡须皆颤,然对上中书令燕忿真那冷冽眸子时,却骇的一句话都言语不出。
吓退柳长空,燕忿真接着献言;
“陛下,微臣以为,紫气浩荡,天下皆知,怀豺狼贼子之心者必蜂拥而至!
京东东道北邻辽国津溪府,若辽国动了心思,必起兵锋;
此番早做防备,才是吾等当务之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