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巷子,日头初落,天边存着最后一抹余霞。
巷子两头,魑魇老卒拄杖持刀,面色冷冽,把住要道,既不许亦不让出;
而巷内,下衙后卸了公服,换了一身褐色短打的王土旺双手叉腰,大咧站在曾经走他关系得官的那三十人近前,身后就是自家小院大门;
也不过一二周日子,这起子早已鸟枪换炮,一个个面上油光满面、穿金戴银好不阔气;
“旺大爷,唤俺们过来有甚么吩咐咧~”
“有叮嘱儿您只管言语,俺们一准给您操办利索了!”
“三癞子言语在理,有事儿您吩咐。”
一同嚷嚷,这起子个个争先恐后,又是巴结又是奉承,直把胸脯子拍的梆梆响,那谄媚作态,恨不得将这厮王大虫的家门都舔的滑溜反光。
媚上之徒;
若是这般倒也罢了,王土旺自个也不是甚好鸟,大哥不叨叨二哥,都一裤裆粪屎,谁也别说谁;
然这起子混账不仅媚上,还欺下,得了排场,充了京师各巷子坊巷的押捕,不仅没想着护持近邻,反各种欺压百姓、敲诈商户,惹得天怒人怨,连带着王土旺都跟着吃排揎。
他等嚷嚷如鸡鸭鹅,王土旺却理都不理,自顾扭头抄巷头张望,没多大会功夫,一拄着拐的老朽搀着一身着破烂短衫的男童,由铁牛领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巷子。
巷内本就空荡,行人住户早就被魑魇军拿着银子撵回了家,这一老一少的出现,当即就吸引了这起子混账的注意力;
恰逢此时,人群中,一满脸横肉,头戴簪花幞头,脖颈后头长着癞疮的矮壮汉子兀的惊呼出声;
“老夏头!你个老货,不搁北城好生待着,来俺们王家巷作甚,这是你这贱泥腿子能来的地头?”
他一出声,王土旺也装作不认识这老丈的模样,似笑非笑道:
“三癞子,怎滴,这是你的人?”
得他问,三癞子也顾不上颤巍走来的老少,转身冲着王土旺拱手;
“旺大爷,这老货住俺押捕铺子管得那条街的街尾,您瞧着老实,其实无赖的紧哩,不交治安银子便还罢了。
前二日,俺得了通报,说是这厮拆他邻家墙垣,过去一瞧,还真被俺逮了个正着,不叫他拆,他便往地头一赖,死活说那是他家院墙。”
正说着,走到近前的老少中,那少年忽的瞪起圆溜清冽的眸子,恼怒嚷起;
“那本就是俺家院墙,隔壁武大郎新搬来的,房舍新码建起,俺家老墙都生苔子的,他家恶婆娘偏说是他家的。”
“小畜生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一声厉喝,这王三癞子随即挤出谄媚笑容,望向王土旺,又拱手一拜;
“旺大爷,莫听他胡咧咧,俺们本就去调解的,谁知这老货直往地头一赖,骂咧着威胁俺们官差,还威胁要死那开封府府衙门外头。
小畜生就更气人哩,拿着锄头动手掀俺们,您说说,这不就是袭击官差吗~”
他说的唾沫横飞,引得周遭一阵声援,瞧面上表情,遭了多大冤屈似的。
可咱土哥既召集了他等,岂会不知其中细谨。
这三癞子分明勒索在先,这夏老翁眼瞅收治安银子的日期日日挨近,实在没法子便想拆了墙垣挑些好砖去市头买了;
没成想,这厮有与辖区卖炊饼的武老汉媳妇眉来眼去,为了勾搭上手,变着法的帮那恶妇占人宅地。
若不知内里关窍,光听这厮一面之词,以王土旺护短的性子,怕是真叫他糊弄过去了。
近处,那夏老汉唯唯诺诺,压根不敢抬眼瞧王土旺,他这辈子虽没离过中京,见识却不短。
外头把这巷子的那伙兵丁,光天化日持杖挎刀,凶悍之气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上头来的人能小到哪去。
这等大人面前,别说牵扯了,便是随意说错一句半句话,都可能遭大罪。
老头哆嗦不敢讲话,那少年却不怕,一面搀着老翁,一面仰面瞪着三癞子,也不吵闹撒泼,只待他说完,这才愤愤开口;
“满口胡言,说是调节,你们却上来就将俺爷推了个大跟头,还夺俺们拆墙的物件家什儿,可曾给俺们半分开口言语机会,
况那墙本就俺们家的,西风街那头老户,谁家不晓!
俺瞧你就是被那淌水的骚娘们胸前白花迷瞪了眼,魇了心!”
“住口,小畜生!反了天了,看俺不夯死你!”
王三癞子一声大喝,撸起袖子推开周遭,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王土旺冷冽嗤笑骤然响起;
“嗬~反了天了?反了哪个天了!
铁牛!”
“在!”铁塔般站在老少身侧的铁牛一声大喝应诺。
“把这癞子给老子拿下,甚蛆心烂肺的种子,也敢在老爹某面前打马虎眼,某瞧他是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得嘞哥哥!”
粗砾嗓音响起,铁牛狞笑的捏紧拳头,伴着嘎吱骨节响,铁牛带着一身莽劲,狂暴扑出,瞬息便将冲出人群、面色大变的三癞子重重扑倒,恶狠掼在地上。
这三癞子,脑袋撞在梆硬青石地上,瞬间就见了红,殷红鲜血混着脑门,流过那满是诧异的面庞。
“不是...旺...旺大爷,怎滴拿俺作甚,俺做错了啥?”
“那你作甚?”王土旺瞪着虎眸一声反问;
“收受贿赂,欺压商户,现在搁老子跟前还敢晃点老子!
来人,把这厮鸟人架住,取廷杖来,某要行家法!”
话音刚落,左右悍卒扑出,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厮三癞子面朝下按严实了,接着便有近卫将早已备好的精铁廷杖封赏。
瞧着那闪着寒光、分量惊人的廷杖,王三癞子彻底惊了,这一杖下去,不死也落个残。
这三癞子本就不是甚良人,吃喝嫖赌,好吃懒做的混账一个,脑子一热,犯了浑劲,竟兀的翻脸骂咧了起来。
“凭啥,凭啥打老子,王土旺,老子给你脸唤你声旺大爷,你凭甚打俺,便是行家法,也是仁老爷来,你算个鸟逑!”
“好!”
王土旺不恼反喜,一声大喝。
“老子行不得家法是吧!”
说着便将那乘着鱼牌的金色鱼袋重重掼在地上,厉声大喝;
“那老子现儿是兵部侍郎的身份,管你娘的犯了什么法,对当朝二品大员口出狂言,送你娘的归西!”
言罢,杀气顿起,抄起精铁廷杖快步上前,对准这厮脑袋厉下狠手;
霎时间,就听‘蓬’的一声闷响。
再一瞧,这三癞子脑袋炸的粉碎,脑浆血迹只若那杏花桃花点点开,炸的周遭墙壁地面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