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芳馆;
戌时过半,王土旺面无表情立于一众小娘子面前;
“诸位,某出身行伍,言语粗鄙,若有得罪,且担待些,莫往心里去。
诸位大娘子也瞧见了,某这东路院,主家寥寥无几,刘夫人及几位小姐加起不过一手之数;
尔等皆为犯官家眷,若按规矩,免不得入那教坊司,充作贱籍。
然当今圣上心怀善念,念尔等不过罔受牵连,故网开一面。
今儿都在,某直言无忌,府上不怎滴缺人,若家里尚有亲眷,某许盘缠,领了各自归家。
若家中无人,东路院前院尚缺扫撒十余人,愿者便留下!”
他这话,大多是对卢都泽府上丫鬟说的,毕竟能当正妻妻妾的,哪个愿意留在理国公当下人,身份落差太大了。
可他这话一说完,就见挤在田韶菮身侧那十八房小妾竟哭哭啼啼落下泪来。
卢都泽这贪佞的鬼,生前名声本就巨臭不可闻,他小妾来路,不是下头谄媚巴结送的,便是使阴搓手段抢的。
随便一想便知;
能将小儿女送予他人做小妾的,能有甚好人家,回了不如不回;
况且还有大半是逼来抢来的,失了清白身子,又这般幼弱年岁,离了依靠,再嫁都难,哪还得活。
况且大乾不比李唐,随着‘圣贤文阅了千遍万遍,字中意嚼的又苦又咸’,现如今对女子贞洁瞧的越发重了,真可谓是‘得失一点宫砂红,三书六礼复囊中’。
瞧着左右嘤嘤哭的委屈的小娘子,田韶菮心头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既有爽快,亦不乏感同身受的凄苦;
这世道,到底对女子过苛刻了些,那男子再不济,亦能挑个胆儿出去卖炊饼,娶个穷苦家的小娘子不是问题;
可女子呢,又有多少能似那云封隽一般舍了面子里子,忍着指指点点,抛头露面出去卖豆腐的。
况且人家只是寡妇,还不是处处遭人贬低的犯官家眷。
思来想去,田韶菮轻咬牙关,竟第一个向前迈了一步;
“王大人,妾身愿作扫撒丫鬟。”
“甚?!”
王土旺眉头大蹙,恼怒出声;
“汝可知,某将将那席话,非说与你听的!
汝帝师之孙,落某东路院扫撒,某可担待不起,汝若是不嫌,某与内侍总管常锦相熟,搁宫中也有门路,不行你就入宫当秀女去罢!”
二十又八的年华,与一群年方九、十的丫鬟一道当秀女,此等馊不可闻的主意也就王土旺能想的出来了。
直把王土旺的话当成了折辱,田韶菮也恼怒起来,眸儿一瞪,娇惯小姐脾气犯了,竟叉腰骂咧起来;
“扯你娘的臊!
老娘年岁,便是作那起子秀女的娘怕是都被人嫌嫁的迟了!
王大人这恁大的官,也不知羞,竟拿老娘们的面皮子做玩笑话!
汝既晓我爷是官家亲师,我若是叫官家瞧上,岂不岔了辈了!”
“也对哦~”
被骂了,最近修身养心的王土旺也不恼,只恍然大悟般拿拳头敲手掌;
“某与楚王也挺熟,田夫人不若...”
这话一出,莫说田韶菮,便是一旁秦煜疴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回来了,那等感觉回来了!
初识王土旺时,这厮便是这般狗的性子,直叫人气不打一处来,真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被这般不待见,田韶菮彻底恼了,理智被怒火烧了个精光,直口出狂言;
“京中素传王大人好夜访寡妇,我也是寡妇,王大人以为呢!”
得他问,王土旺嘿嘿一笑,洒脱摇头;
“某以为不中!”
“凭什么?!”
“差着辈儿呢!
官家今儿认某做了小弟,理论上言语,某大你一辈儿!”
这话一出口,在场三个夫人脸色皆变了;
刘清婉通红小脸都快垂到鼓囊囊的胸脯子里去了,压根不敢抬头看人;
而秦煜疴则情不自禁想起这狗攮玩意儿与自家亲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模样,面上亦泛起桃花。
至于田韶菮,檀口微张,圆润柔软面庞写满了惊诧,以至连愤怒都忘了愤怒。
这天下,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气氛凝固的时候,小娘子群中,就瞧见殷楪楪迈着莲步,缓缓走出,楚楚动人的瞧了王土旺一眼,轻言道:
“大人,楪楪无家可归,愿为大人端茶递水,洗衣叠被。”
如果说田韶菮主动勾搭,王土旺尚有一二招架不住的可能,可若换做这殷楪楪,土哥百分之一万挡得住;
无他,年岁太幼了;
纵使尔等美若天仙,嫦娥下凡,对上王土旺这般承魏武遗志的好男儿,亦无甚鸟用。
“某邋遢惯了,若是渴了,待老天落雨,暴舔天物即可,勿需端茶递水!
不过洗衣叠被嘛,来人啊,取某甲胄来!”
一声低喝,捂着嘴一个劲偷笑的铁牛领命而去;
不消盏茶功夫,铁牛高大身躯便扛着一副极其厚重的步人甲快步而来。
“放殷楪楪姑娘近前,叫她瞧瞧洗不洗的得!”
话音落下,唯自家哥哥马首是瞻的铁牛哪有丁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哐当一声便将这身伴着王土旺走南闯北的黢黑中泛着猩红的甲胄放下;
只一瞬间,刺鼻血腥味扑面而来,这宛若束缚着无数厉鬼的甲胄,便是魑魇老卒都顶不太住其间杀气煞气,莫提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片刻功夫不到,就瞧这殷楪楪面色一白,两眼一翻,兀的向后一踉,昏死过去。
周遭,挨着近的女子亦被这压根洗不掉的血腥味惊的连连后退;
瞧见这般,王土旺倒似是真的有些懊恼般摇了摇头,又幽幽叹了口气,自顾道:
“欸~看来汝洗不了某的衣服,啧啧啧,可惜了!
来人啊,把这位小娘子送回楚王府!”
言罢,王土旺拉过一旁瘦猴,附耳叮嘱道:
“瘦猴且送这娘们回去,另送封名剌,言明那一份利,莫叫楚王那孙子误会了咱。”
“好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