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嗓音乍然响起;
牢房内,卢都泽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眸子,看向一身玄色短打的王土旺,眼底竟是死寂,无半点喜色。
“哦,是你啊,吾不是唤你据着京东东道,莫要归来的吗?”
他这般问着,王土旺却并未作答,兀的伸手抓住牢房门上铁索,猛地用力;
下一刻,就听一声‘铮’的脆响,接着便是铁索落地的叮当响声。
接着,伴随“吱呀”一声牢房门打开的声音,王土旺缓步入了牢房,虎眸微眯,藏于暗处,瞧不见的眼底里尽是戏谑。
“都统,某来救你了!”
“救吾?”
卢都泽眉头蹙起,披头散发、满是污垢的面庞死死盯着王土旺;
“你若当真想救吾,就不该归京!”
瞧他临死了还这般怨气,土哥扮出为难模样,一边缓步靠近卢都泽,一边解释;
“皇城司的恶犬拿着金令,都寻到京东东道了,某不归还能如何?都统这般职责好没道理!”
而四五步外,坐在稻草上,倚着石墙的卢都泽一声冷哼;
“那吾当初唤你慢些剿匪荡寇,你怎不听!”
这厮简直自私到了极点,都这般时候了,还说这抱怨话,然王土旺压根不在意,只走到他近前,粗暴拽住他手腕;
“嗨呀,都统有甚话出去再说,咱该走了!”
瞧见王土旺来真的,一下就把他整不会了。
“且住手,你真是来救吾越狱的?”
“都统怎恁多废话,某都着人安排好了,待某护着你杀透出去,咱们驱船南下,搁江南道接了西虎少爷,直奔海外,去他娘逑的大乾!”
“不可不可!”
见来真的,卢都泽一边低声怒喝,一边冲王土旺打眼色,还将食指竖在唇前;
见他这般,王土旺疑惑松手;
紧接着,就瞧卢都泽快步行至墙边一漆黑角落旮旯;
“王土旺住手,吾深受皇恩,被人欺瞒犯下错事,心中悲痛欲绝,欲以死殉国,决计不会逃走的,你走吧!”
说着,这厮抬起脏兮兮的手,搁脚底抠了一团泥巴,堵住了角落旮旯里一丝毫不起眼的小孔。
待这一切做完,卢都泽面上这才露出放松笑容,快步行至王土旺近前;
“走吧!”
“都统那是?”
“吾到底怎说也是尚书令兼殿前亲军副指挥,那洞为监听囚犯的‘秽耳’,吾虽不晓那头是否有人监听,防一手总不落错!
走吧走吧,土旺若是好奇,吾路上与你细细言语。”
听他这般说,王土旺惊诧,暗暗心惊;
得亏自个没得意忘形,入了牢房先猖狂大笑三声,然后各种在这厮鸟人面前嘚瑟,最后以‘驱某如猪狗,屠你似流寇’之言结尾;
若是这般,人设绝崩了逑!
想到这里,王土旺决定还是赶快搞定回家睡觉;
就瞧他一伸手,忽的揽住卢都泽脖颈,蒲扇大手随即牢牢捂住他口鼻,紧接着,粗壮手臂稍稍用力,径直将眼中大骇的卢都泽提了起来。
“得罪了,汝若不死,吾心难安,还是亲眼瞧着您死逑某才放心!”
这话一出,卢都泽面涨通红,眼底惊骇同时,陡然射出一阵醒悟光芒;
“大...大奸....若...忠...贼子啊!”
王土旺指间,支支吾吾漏气声传出;
紧接着,就瞧这厮额头青筋暴竖,眼眶瞪得滚圆,挣扎力度渐小,瞳孔渐渐放大,失去了光泽。
待他双手彻底垂下,无了生息,王土旺这才缓缓松开手,任由他渐冷身躯落地。
仇怨得舒,快哉至极!快哉至极!快哉至极!
面色冷冽,心头舒畅,王土旺转身一脚踹开牢房门,大步走出,正巧遇着自远处过道尽头急急赶来的赶车汉子。
“将军,将军,时辰差不多了,咱该走了!”
隔着铁牛,这汉子刻意压着声儿提醒,然余光一扫,便瞧见牢狱内,吐着舌头,两眼瞪得溜圆,已然没了生息的卢都泽;
“这...”
汉子大惊,骇的连连后退了二三步;
“将军这是...”
“某家都统荣耀了一辈子,岂有囚车游街,菜市口剁头的道理,横竖都是一死!”
这话,外加之前牢房内传出的只言片语,搭着这厮面上冷冽表情,怎叫人不浮想联翩;
这卢都泽虽贪佞无度,心中倒有一丝节气,纵死都不愿跟着这虎贲逃跑,反一死了之。
而王土旺这会子也扮出幅心中悲痛,不愿多与人言的自闭模样,冷着脸,领着铁牛瘦猴,迈步往牢狱外走。
“某先离了,后事但求王爷出手相助,某欠下的!”
撂下这话,王土旺阔步离了刑部大牢。
待第二日,卢都泽牢中自缢之事,已然传遍整个朝堂;
不得不说,这楚王却有能为,这恁些年礼贤下士,麾下奇人异士无数,事儿办的相当漂亮。
而早早起床的王土旺亦换了绯色官袍,头戴山子冠,背着手大摇大摆入了刑部;
这厮自个对自个兵部侍郎的身份没甚自觉,只把这外廷尚书省当成了王家巷,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与那街上闲晃的街(gai)溜子无异。
瞧见兵部侍郎来了,刑部办公衙门内,一阵鸡飞狗跳,不消片刻功夫,刑部判部事陈国昌快步自内室行出,隔着老远就冲咱土哥拱手;
“王侍郎,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坐!”
明明他以年过四十,颌下胡须老长,却摆着笑脸冲王土旺拱手,招呼人上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王土旺自不会拿大,忙笑着拱手;
“嗨呀,陈尚书太客气,某今儿赴宝地,实领了官家圣谕,抄查卢都泽家产,想寻陈尚书借两个人。”
“哦?借人?罪臣卢都泽业已定罪,还有仆刑部何事?”
“陈尚书此言差矣,六部连枝同气,兵刑本就不分家,况某那头打仗在行,抄家清点罪行,还得刑部的人来嘛~”
这厮话说的极隐晦,明明刑部本就该参与抄家之事,他硬是假惺惺的再请一次,眼下之意还不明显?!
舍好处呢!
这陈国昌哪不懂这厮心思,眼珠一转,倒略惊奇的望了眼面前年轻汉子;
小小年纪,心思不少!
“不知王侍郎要借何人?”陈国昌脚步轻移,挡住刑部其他官员偷敲视线,抵近轻语道;
“嘿,瞧得懂账目机窍,心思灵活,信得过便可,陈尚书看着安排,算某欠汝人情了~”
这话说的极漂亮,纵陈国昌十多年的官场老手亦觉着心头松快无比,忙拱手称不敢。
“王侍郎忠心国事,一丝不苟,仆佩服佩服!
谢郎中,汝速将手头差事处理了当,随王侍郎外出公差!”
话音落下,人群中面蓄短须、瞧着不过而立的官吏阔步出列,面无表情冲陈国昌拱手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