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剑,又一剑。
一人,一人,又一人。
站在早已被血染红的大地上,魏长天已不记得自己挥出了多少剑,杀了多少人了。
此时此刻,他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机械,彷佛完全是出自身体的本能。
丹田之中的内力早已见底,在“噬魂”的作用下,一团团黑雾不停涌入魏长天体内,化作一丝丝真气,旋即又被立马抽干。
没错,要不是通过噬魂“以战养战”,魏长天恐怕早已力竭而亡。
但即便有噬魂在不停补充内力,他也只能维持着最最基本的“挥剑”的动作,甚至面对许多攻击时已然无力躲闪,只能选择硬抗。
当然了,这些兵卒并无法给予二品之躯多么重的伤。
可当一道道细小的伤口越积越多时,魏长天总会达到一个极限。
而他感觉这个极限已是近在迟尺了......
视野已被鲜血覆盖,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鲜红的朦胧。
魏长天挥着剑,看着仍在不停涌过来的茫茫兵卒和密密麻麻的刀光,仍旧没有向另外六人求援。
主观上,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客观上,其余六人如今其实也已无力再来帮他了。
从寅时到卯时,月亮已然落入西天,东边的天际微微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七人已经在这百万大军的军营之中杀了将近一个时辰。
有多人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如今没人来得及去数。
不过就这满地的尸体推算,这个数字绝对已经超过了一万。
七个人,杀了一万人。
算下来平均每人杀了一千五。
如此战绩已经超过了“三品可敌千卒,二品可敌两千卒”的正常标准。
那么,这便意味着不仅仅是魏长天,其余六人也已然是拼尽了全力。
如果今夜之后这六人可以顺利回到奉元,那将来绝对会被奉为英雄,其英勇事迹定会广为流传。
但另一边,其实对于已无一个上三品高手的乾回大军来说,他们倒也算是创造了一个令人感慨的奇迹。
无数最弱小的下三品武人,凭借着心中的一股热血,以一种几乎是“拿人命来填”的方式将七个上三品高手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是很难想象的。
倒不是说“蚁多食象”不存在理论上的可能,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由于人“利己”的天性,使得这种事几乎可以被称得上“奇迹”。
就像现在。
如果今夜这些最普通的兵卒真的能耗死魏长天七人,甚至只有一两个,那他们无疑也是大乾和大回的英雄。
可要知道,英雄的称号只属于活着的人。
对于那些已经死掉的,不管何种荣誉都一文不值。
如此一来,谁会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成全别人呢?
而一旦大家都不愿意,那“蚂蚁吞象”便只会是天方夜谭......
所以,站在这个角度,死了一万人仍未崩溃、明知必死仍在不停冲锋的乾回士兵的的确确同样在今夜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和疯狂。
就像是之前死于魏长天剑下的那十五个高手,他们就像是一条条疯狗、豺狼,用自己并不锋利的牙齿疯狂撕咬着面前的巨兽。
并且当战斗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可以说他们距离成功已经仅剩一步之遥......
“卡察!
!”
西侧战场,伴随着一刀落下,银色的将军甲终于不堪重负的崩裂成碎片。
而战甲的主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三品副将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慌乱挥出一拳轰飞斩碎自己甲胃的小卒,他扭头向着魏长天那边看去,眼神无比挣扎。
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但丹田内却一直保留着最后一丝内力......刚刚好能够维持他御空飞行百息的内力。
这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
而现在,则到了要做出抉择的时候。
是陪着魏长天死战到底?还是“先走一步”?
平心而论,这个副将觉得自己今夜做的已经够多了。
并且像魏长天这种人物身上定有保命道具,即便战至最后一刻也大概率不会有事。
但自己呢?
自己如果耗光最后一丝内力,那结果便只有一个死字。
咬着牙,男人一边抵挡着不停向自己袭来的刀剑,一边伸手攥住始终藏在怀里的香囊。
这是意中人给他的信物。
两人说好这一仗打完便成亲。
可若是自己死在这里......
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男人微微弯起双膝,好似已然准备御空逃走。
不过就在一息之后,他却又慢慢站直了身子,调动起仅剩的那丝内力,化作一道道凌冽的拳芒,狠狠砸向了对面的人群......
从“逃”到“不逃”。
没人知道这个三品副将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
可能是觉得自己就算逃回去,许岁穗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可能是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上三品武人,怎能比这些蝼蚁更怕死。
可能是见别人都没有逃,他心里过意不去。
也可能是不想他的意中人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总之,不管因为什么,男人都在最后一刻做出了“不逃”的决定。
而除了魏长天之外,其余五人也是一样。
每个人都没有选择独自逃命,甚至都没有再问过魏长天一句话,只是这么咬牙继续厮杀。
哪怕自己已然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噗通!”
膝盖一软,刚刚那个三品副将突然力竭摔倒在地。
他的眼睛勐然瞪大,一直攥在拳中的香囊却悄然滑落。
躺倒在血泊中,看着那一柄柄向着自己身上砍来的长刀,男人知道自己将要殒命于此。
遗憾、痛苦、悔恨、释然。
无数情绪在此刻涌上脑海,然后又在下一秒突然变成了无以复加的惊愕。
这、这是......
“噗嗤!”
“噗噗噗噗!
!”
利刃划过肌肤骨骼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耳边,顷刻间带起一颗颗头颅翻飞。
怔怔的望着那一道道熟悉的剑气,男人突然挣扎着转过头,看向一个方向。
月色之下,累尸之上。
密密麻麻的长剑缓缓悬浮而起,一股鼎盛的二品气息在无数兵卒围拢的人群之中轰然炸裂。
“轰!
游曳嘶吼的真龙再现,笼罩着方圆十余里的无形大阵缓缓升起,乌云遮住了残月和新日,一道道紫雷在云层之中翻滚。
“......”
此时此刻,一切混乱骤停,站在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每个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这接连升起的异象,看着那个脚踏龙首、身绕剑光、立于紫雷之下的男人,只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尊真仙。
但很明显,此人并非是真仙。
“这、这怎么可能......”
无数长刀坠地,不知有多少乾回兵卒在这一瞬间突然丧失了心中全部勇气。
他们不能接受眼前所见的一切,不能接受明明前一刻已然就要倒下的魏长天,现在竟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
“为什么会这样!
“凭、凭什么!
“假的!一定是假的!
“......”
绝望且不甘的嘶吼、倒退而逃的人群,一切都意味着这支已经坚持了许久的百万大军终究还是在此刻崩溃了。
站在高空俯视下来,他们再不是什么疯狗豺狼,而只是一只只四散逃命的蚂蚁。
魏长天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缓缓举起龙泉。
“铮铮铮!
三千柄长剑齐齐调转剑尖下指,云层的紫电也越发密集。
然后下一刻,随着龙泉在空中划过一道自上而下的弧线,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剑光和紫雷便从天际如倾盆大雨般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