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月圆,细风轻送。
就当梁沁正在疑惑自己该来的月事为何还没来时,魏长天则是已经走到了杨柳诗居住的偏院之外。
看着屋中亮着的烛光,他在院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轻吸一口气再次迈开步子。
“冬冬冬。”
穿过小院,敲响房门。
门内的翻书声戛然而止,很快便响起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月,怎么了?”
很明显,杨柳诗是把他当做了伺候的丫鬟。
“咳,是我。”
魏长天干咳一声,听到屋内响起一阵箱柜开合的动静,很快面前的房门便被缓缓打开。
“公子。”
杨柳诗站在门内,长发披散在她身后,暖黄色的烛光越过肩头一片柔和。
她侧身将魏长天让进屋中,笑着问道:
“明儿你不是便要去与闫怀清和谈么?怎的这么晚还过来?”
“你还知道明天我要去和谈啊。”
魏长天故意打趣道:“那这几天也不见你关心一下?”
“奴家倒是想关心,但也找到不到你啊。”
杨柳诗并不恼,笑盈盈的走到桌边给魏长天倒水:“再说有楚公子在,想必这次和谈定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所以你就整日闷在屋里看书?”
撇了撇嘴,魏长天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古籍。
这本书明显年代久远,封面上的书名早已模湖到不可辨别,其中内容也不甚完整。
魏长天随意翻看了几页,虽然读的颇为困难,但也看出这并非是什么兵法,而竟是一册古医书。
“医书?你读这书干什么?”
又扫了几眼桌上的其它几本书,发现应该都是医书之后,魏长天不由得有些惊讶:“怎么?你这是想要学医?”
“鹅鹅鹅,奴家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杨柳诗笑着接过古书合起,仔细归拢到一处:“反正也是闲着,便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真的?”
眉头皱了皱,魏长天总感觉杨柳诗在有意隐瞒什么。
“你若真的想学医,学就是了,不用藏着掖着。”
“再说你自己看这些医书也不是正途,不如我在凉州找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教......”
“不用的。”
杨柳诗摇摇头,一脸认真的打断道:“公子,奴家真的只是随便看看。”
“......”
看着杨柳诗,魏长天愣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自己今夜来是为了什么,因此终究还是没再追问医书的事,只是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将话题说到正事上面。
“柳诗。”
“我有些事想与你商议一下。”
“......”
烛火微微遥颤,房间之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魏长天这边还在搜肠刮肚的组织语言,琢么着怎么说比较好。
而杨柳诗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温柔的摇了摇头。
“公子,你不必说,奴家都明白的。”
“此事不怪曾祖,更不怪你。”
“要怪便只怪奴家自己是妖身。”
“奴家早就想清楚了,若不是公子,奴家在烟云山被萧风抓走时就已经死了,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所以奴家此生唯一所求便是可以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至于其它的......相比于不能为公子生一个孩子,奴家更不愿意看到公子因为我、因为这个孩子而与亲近的人闹得不悦,甚至为天下人所不齿。”
“公子,奴家只是十万大山里的一只小妖,因为公子才见识到了这世间的繁华,才懂得了情为何物。”
“古人都说夫妻间应相濡以沫,患难与共。”
“公子为奴家做了这样多,奴家哪怕不能帮你什么,但最起码却能做到不拖公子的后腿。”
“公子,你莫忘了你还有婉儿、沁儿、瑶儿妹妹她们呢。”
“若是有一日奴家真的生下公子的孩子,却又姓不得魏......那时她们又会如何想?”
“公子,奴家不想有一天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不想有一天被家中仆人在暗地里指手画脚,更不想有一天不得已离开你。”
“为此,奴家什么都可以不要......”
说到这里,杨柳诗顿了一顿。
月亮圆满,光华明亮,那银光流泻在她的身上,也流泻在魏长天身上。
杨柳诗扭头看向窗外的圆月,柔柔的轻声道: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公子,奴家如今才真的懂得了这句诗。”
“这世上本就不会有夜夜圆满的月亮,也不会有事事皆称心的人。”
“所以呀,奴家已经知足了。”
“真的......”
“......”
悲风来天末,圆月流景光。
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愣愣的看着杨柳诗,听着她的话......魏长天一时间竟不知该回她些什么。
该说的、能说的,杨柳诗已经都说了。
而她既然能如此冷静的说出这些,便说明肯定早已想了很久。
甚至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劝自己不要太过内疚......
你还有徐青婉,有梁沁、有陆静瑶,以后或许还会有另外的妻妾。
她们都可以为你传宗接代,因此我能否做到这一点并不重要。
再者,如果将来我们真的生下了孩子,那魏家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很有可能便会在更多人面前暴露我的身份,进而也许便会导致我不得不离开你。
我不愿离开你,也不想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所以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与你无关。
如今这样,我便已经很知足了......
杨柳诗是不是真的“知足”暂且不知,但她确实是这样说的,其目的也一定是为了打消魏长天心中的愧疚。
为此她甚至还背出了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用魏长天自己“作”的诗来劝他安心。
不过......
诚如杨柳诗话中的意思,即便她不能为魏长天诞下子嗣,也不影响后者依旧可以做父亲。
但是借用此前小徐同志曾与魏长天说过的那句“我只有你”,这种安慰无疑又是建立在“牺牲”了自己的前提之下。
毕竟对杨柳诗来说,她也只有魏长天。
而这便意味着她将再也做不了母亲。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是没错。
可应知月且团圆月月逢,如此一生的缺憾又如何能与月作比?
魏长天自然懂得这些,因此眼下心中很不是滋味。
更何况他今天来本就不是为了劝杨柳诗“要识得大体”,只是想与后者商议要如何做才能让他们将来的孩子可以被魏家所接纳。
因此,他愣了片刻后便急忙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一句话出口,杨柳诗却突然低下头去,先一步小声说道:
“公子,你明日还有大事要做,今夜应当早些休息才是。”
“奴家有些累了,便不送你了。”
“不是,柳诗,我其实......”
“公子。”
“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