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凌君玄从来没怀疑过云暮是真心的，但这一刻，他突然怀疑，她的真心是不是因为还不了解情况。
云暮果然是没有被凌天仙府那群人洗过脑吧。
那他告诉她好了。
抱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凌君玄开了口：“云暮，修仙者要是没有在寿命耗尽之前突破瓶颈，进入下一个层次，便会身死道消。这个你知道吧？”
这个很好理解，于是云暮点了点头。
凌君玄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云暮的表情，话锋一转：“但是，如果能在寿命耗尽之前喝下我的血，就能顺利进入下一个层次，毫无代价地延长寿命了。”
说这句，他含笑凑近云暮的脸，呼吸咫尺可闻：“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拯救苍生。所谓苍生，指的是这凌天仙府内，即将因为寿命耗尽而身死道消之人。”
看着云暮恍然大悟的神色，凌君玄又悠悠说了下去：“他们都认为，我只是放点血而已，不痛不痒的，却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们将我困在这里，抽干了这里所有的灵力，让我不能修炼，只能永远保持着千年前的实力。毕竟，要是我实力增长后逃跑，又或者渡劫飞升了，可就没有人供血了呢。”
云暮听凌君玄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这些话就觉得心痛如绞，她直视着凌君玄，认真地反驳他：“不是不痛不痒的，你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修为更进一步的权利。你的脸色都那么白了，这么病态的白色，代表着你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被指出了现状，凌君玄唇边的笑慢慢淡去，他就这么看着云暮，一言不发。
云暮说完一段话也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猜测道：“你的修为既然已经到了大乘期，每个月放二十滴血应该不会影响到你才对，可是你却这么虚弱。你的虚弱代表着，他们前期对你的索取太多，超过了你的承受能力，所以让你留下了后遗症。”
凌君玄的脸色冷下来，却没有阻止她：“继续。”
云暮叹了一口气：“他们一开始抽血的时候肯定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然而，估计是有一次抽的血实在太多了，导致你差点没命，他们只能被迫停止这种做法，转而让你好好养身体。在你养身体的时间里，你每个月只需要提供二十滴血。”
凌君玄如同寒冰的手凉凉地抚过云暮的脸，他微微笑起来，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猜的不错，还有呢？”
云暮握住凌君玄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感觉他的手像是一块冰：“他们最初抽血的时候，之所以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以前习惯了。那以前被他们抽血的人会是谁呢？就是你的族人。不，那时候不叫抽血，叫杀.人才对，杀完之后放血。但他们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凌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凌君玄将手抽回来，淡淡地说：“你真不像个炼气期的小弟子。炼气期的大部分人，都因为得以踏入仙途格外开心，天天笑脸迎人。”
云暮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这里叫做凌天仙府，这个名字说明，这里是凌氏一族建立的。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主人沦落到被附庸者狩猎的地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凌氏一族为了救世损失惨重，失去了自保能力，结果因为鲜血有助于其他人增进修为被围剿，是不是？”
凌君玄冰凉的眼神在大殿上跪着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真可惜，我想说不是，但你说的就是事实。”
他说完这句，微微抬起了手。
然而，当他正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凌君玄把视线重新放回云暮身上，语气十分平静：“千年前，修仙界即将崩塌，眼看就要融入凡间。作为阻隔魔域和人间的屏障，若是修仙界这方天地没了，不知道会给人间带来多大的灾难。天灾将至，凌氏一族挺身而出，九成族人尽皆融入修仙界。”
他自己都没想到，此刻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竟然能这么平静：“修仙界恢复了常态，凌氏剩下的一成族人却在众多修仙者的围剿之下，只剩下我一人。”
云暮漂亮的桃花眼红了一圈，但她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她刚刚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可是，当她得到了凌君玄肯定的回答，得知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之后，还是很难过。
她其实是知道的。
知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她在这一刻，想起末世时，那个正义的、在末世第九年被别的势力联合推翻的首长。
她知道正义是有意义的，起码首长救了很多和她一样的人。
她知道牺牲是有意义的，起码这个世界的凌氏一族救了整个凡间。
云暮感激首长的正义，不然她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
可她在此时，却宁愿首长并不正义。
明哲保身不好吗？
那他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因为他是末世中最强的异能者。
这个世界的凌氏一族也一样，他们何必挺身而出呢？
独善其身不好吗？
反正魔域之人涌入凡间之后，受难的是那些凡人，不会是凌氏一族。
凌君玄见云暮的眼眶红了，他抬起手，轻轻在她眼旁抚过。
云暮听到他说：“为什么要难过呢？你看大殿上的这些人，他们从来不会为了凌氏一族难过，他们只想要我的血。”
为什么要难过呢？
云暮扪心自问的同时，轻轻眨了眨眼。
一滴泪从她那双桃花眼里落下来，在大殿内深黑色的地板上溅出一朵小水花。
因为她想起，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在上个世界的时候，和她一起站在人工智能的发布会上，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全世界说：“这个世界会好吗？会的，事在人为。”
这个修仙界还会好吗？
或许会的，但与凌君玄无关了。
云暮眼里含着泪，却努力对着凌君玄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凌氏一族救的从来就不是修仙界，而是凡间。”
首长救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推翻他的人，而是千千万万个像云暮一样的普通人。
他们的好，她会看到，和她一样的人，也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