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一开始的名字叫江上漂,师父给起的名字。
他的生命,他的记忆,都是在遇见师父后开始的。
之所以给他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他是被师父从一条大江里给捞起来的。
当时江面上满满都是尸体,血水顺着江水向下流了几十里,师父就是顺着这血水一路而上,最终在所有的尸体中准确的捞起了还有一口气儿的江飞。
据师父后来回忆说,当时江里的尸体基本上都是清廷的士兵,应该是被红毛鬼子集体杀害后丢进里面的。
但江飞的模样似乎不是士兵,他看上去太年轻了,也没有穿士兵的制服。
江飞的身份就这么变成了一个谜,因为他在“死前”受了太大的刺激,失去了之前的全部记忆。
他醒来后就一直跟着师父,江上漂这个如同杂技班台柱子一般的名字他用了将近十年,后来终于是忍不了了,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
师父对此没有太大的意义,在师父眼中,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
就比如,师父被江飞以及后来的二弟子梁垣雀管他叫了大半辈子的杭静峰,到他临了才知道,他的真名其实是叫杭静锋。
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用,他们反正也不会改,师父最后的牌位的上,写的也是“杭静峰”。
就像是在江飞改名后,师父还是执着的管他叫阿漂,问就是说顺嘴了,一时还没有改过来。
师父带着江飞换过很多身份,一开始是游医,后来是算卦的半仙。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们还阔过,在一处小镇上开了一家药铺,在被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前,就把铺子送给了一个踏实的小伙计,而后连夜消失的无影无踪。
往后很多年,江飞在回想起药铺红火的生意是,还心疼的火急火燎。
毕竟在这之后,他们流亡遇上了灾情,混在乞丐堆里讨了一年多的饭,简直是从天上掉到地底的生活。
江飞跟师父之间的关系也时常变换,有时是父子,有时是兄弟,还有的时候是叔侄。
师徒这个关系,他们只是偶尔用用,真正确定下来,还是在他们捡到了二弟子梁垣雀之后。
江飞后来有怀疑过,当年师父带着他去关中的目的,就是为了捡到梁垣雀。
毕竟师父能掐会算,应该早就算到了自己跟这个孩子相遇的命运。
他们二人扮成游方郎中,踏上了前往关中的路途,一路上为了路费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半年多才到地方。
在那处陡峭的山崖边,师父让江飞跳下去。
“喂,你就算是以后想省了我这一份口粮,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好歹也哄骗我一下,趁我不注意悄悄把我从悬崖边推下去啊。”
江飞非常抗拒,抱紧了双臂不靠近山崖边。
“谁说我要杀你了,你死了谁给我收尸?”
师父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而且你这么想未必也太侮辱我,我想要杀你,至于用这么简单愚蠢的方式?”
是了,师父经常对江飞说的,不是我需要你给我养老送终,而是我需要你给我收尸。
起先,江飞还以为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这只是师父的一句玩笑话。
结果没想到,师父一直是认真的,认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收尸人。
不过到了最后,师父还是更换了人选,临终选择让梁垣雀将他埋葬。
江飞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让师父觉得,梁垣雀会更能胜任这项任务。
之后的岁月里,他对此事做过很多的假设,但之后又一一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理由是,他是看不透师父的,他如果能看得透他,他就不是杭静锋了。
这个说法根本就毫无依据,只起源于江飞对师父的盲目崇拜。
毕竟对于一个没有曾经记忆的他来说,杭静锋就如同造物主一样。
在师父的鼓吹下,他还是将信将疑的跳下了那座山崖。
果然如同师父所说的那样,平常的训练关键时刻是会起作用的,在跳下去的那一刻,身体的很多部位本能一般的做出反应,保护着他稳稳落地。
不,好像也不是那么稳,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他还是因为紧张出现了一刹那的重心不稳,所以在落地后原地打了一个滚才卸掉多余的力气,让自己不至于摔伤。
不过这一打滚,就让他坐到了一个触感很奇怪的东西上。
他伸手,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污,而后定睛一看,身下竟然是一具浑身脏污的尸体。
“噫呃!”
江飞一下子蹦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恶心。
崖上的师父听到他的喊声,立刻朝着下面喊道,
“下面有什么?”
“一个死人!”江飞一边高声回复,一边又仔细瞧了瞧补充道,
“好像还是个小少年,最多十四五岁。”
“是么?”
师父又问了一声,
“还活着吗?”
“喂,我说你是不知道死人是什么意思吗?”江飞急了,冲着上面大吼。
“你仔细看看,万一还有口气儿救呢?”
师父的语气,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平静的很。
江飞看了一眼死透的不能再死透的尸体,还是咬着牙往前一探身子,把手指放在少年人尸体的鼻子下面试探鼻息。
但这一试探,他直接就惊了。
他几乎可以确认,刚才少年确实是一副完全的死人模样,但是在他的手指伸过来的那一刻,少年竟然在一瞬间恢复了浅浅的呼吸!
江飞忍不住高声爆了一句粗口,从他惊叹的语气中,师父已经猜到了下面发生的事情。
“把他背上来吧,咱们家的传统,是不能见死不救。”
江飞心说,你说的倒是轻易,这个少年明显是死了好几天的模样,或者说刚才还是死了一段时间的模样。
所以他不仅满身泥巴跟血迹混合的脏污,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因为进来频繁的雨水而长得越来越茂盛的杂草包围。
江飞忍着恶心,从腰后掏出匕首来,斩断了周围丝丝缕缕的草叶,才把少年从一堆绿油油的草叶中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