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是怀疑,这事儿不是俞奶奶做的,而是她儿子做的?”
铜锅的热气氤氲,隔着一层白茫茫的热气,庄重有些看不清自己爷爷的表情。
为了补偿今晚累得两条小腿酸软的庄重,庄佑杰掏钱请他去吃铜锅涮羊肉,这才止住了他不断的抱怨。
“从能力上来说,你是相信一个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太太能杀人,还是相信一个中年男人能杀人?”
庄佑杰反问他。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其实庄重也挺在意当时马家父子说的话,
“但我们现在拿不出证据啊,我们连这个作案时间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哎,爷爷,你还需要再加些二八酱吗?”
庄佑杰哪里有心情吃东西,便随意摇了摇头,继续把心思放在这个作案时间上。
时间,时间啊……
从目前的证明来看,俞海同的儿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六点的时候赶到方玉林家杀人。
等等,六点?方玉林的死亡时间是六点?
他们是靠着什么确定方玉林的死亡时间的呢?靠着俞海同的讲述?靠着邻居老太太听到俞海同的声音?
如果打从一开始,俞海同的讲述就不可信呢?
庄佑杰的脑子,一瞬间像是被一道闪电给打通了一样,脑中多年的记忆开始回溯,最终把他的尘封几十年的老旧记忆给带到了眼前。
尖叫,尸体,凶手。
类似的场景,好像在他十八岁那年经历过一次。
“重重,”
庄佑杰深吸一口气,叫了庄重一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从一开始考虑的方向就是错的?”
“我们拼命想证明的事情,其实本质就是一场谎言?”
“您,您又想干什么啊?”
庄重算是被他吓怕了,这一看到自家爷爷冒出新想法的样子,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我只是通过一件陈年往事,突然想明白了这起案件的手法,”
庄佑杰扯起嘴角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副少年青涩却朝气的模样。
“快吃,吃完我们得去警局一趟!”
方玉林被谋杀一案,是公诉案,所以俞海同即使不符合量刑条件,也需要暂时被羁押,等到公开审判。
既然她是自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也就成了一场板上钉钉的审判。
这几天,她的小儿子一直忙前忙后,几乎是托尽了自己所有能托的关系,想把自己老母亲捞出来。
并且,就算是母亲这么说了,他从始至终也坚信,事情绝对不是母亲做的!
听说庄佑杰也不相信,所以他怀抱着希望找上了他。
“庄伯伯,我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柔弱又善良的人,既然您跟她从年轻那会儿就认识,您绝对知道,她是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来的!”
俞海同的小儿子小杨无奈地向庄佑杰倾诉,
“而且,我母亲跟方大爷哪里有什么仇怨?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这个人,也就是这段时间,我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劲,追问之下她才告诉我当年的往事。”
“我母亲还一直讲,方大爷是个很好的人,他们这辈子有缘无分是一件让她很惋惜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做出杀害方大爷的事情啊!”
“就算是要杀人,她也应该……”
小杨说着,咬着牙关稍微压了压声音,
“就算我母亲想杀人,也应该是去杀了那个害她这么苦的马老头!”
“确实是这样没错,我当然相信老俞不是这样的人,她跟老方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发展到这一步。”
庄佑杰点头,附和了小杨的说法,
“可同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母亲会去自首呢?关于杀人的事情,她可是亲口承认的。”
小杨用手撑着额头,满脸的痛苦,
“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就是我母亲在为别人顶罪。”
“顶罪?”
庄重皱了皱眉,“杨叔叔,难道你也觉得……”
小杨点了点头,“还不就是那个男人,不仅一点不思进取,拖累我母亲这么多年还不够,还要把母亲坑到这个地步!”
小杨口中的“那个男人”,自然指的就是他的便宜大哥,俞海同跟村领导的大儿子。
从小杨的讲述中得知,这人其实就是无赖,他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俞海同觉得自己确实是亏欠了孩子,给了他一笔钱,亲自帮他找关系,送他去读书。
结果他进了学校,除了无度的挥霍生活费之外,完全不去上课,被校领导严重警告,直到找到俞海同这里。
他拿捏住俞海同对自己的亏欠,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只知道要钱去花天酒地。
他说自己没有那个脑子读书,让俞海同给他找工作,但很多工作都是去了一两天就不去了,不是嫌太累就是嫌工钱太少。
同时,他对小杨及小杨弟弟妹妹的敌意很大,因为他固执的觉得,是小杨他们挤占了自己的资源,如果没有他们,俞海同所有的钱财资源就都是自己的。
他嫉妒小杨能从小正常读书,嫉妒他们能生活在窗明几净的楼房里,他觉得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
后来,俞海同想尽办法给他在国营工厂里找到一份工作,是因为他跟小杨之间激发了大矛盾。
因为这个家伙,偷偷的往小杨妹妹的杯子里不知道下了什么怪药,弄得小杨妹妹一整天神志不清,多亏小杨那天提早从学校里回来,才救了妹妹一命。
小杨当场跟他打了起来,但当时身为文弱少年的小杨根本打不过这个从小干惯粗活的街皮,甚至被他拧断了手指。
说到这里,小杨还伸出手来,给庄佑杰展示了一下自己那节扭曲的指骨。
这个家伙凭借自身的“努力”,引起了杨家全家的反感,小杨爸爸听说了自己儿女的遭遇,头一次跟俞海同翻脸,说不赶走这个浑蛋,他们就离婚。
所以当时俞海同才给他找了工作,让他搬了出去。
国营厂子的待遇不错,而俞海同当时又威胁,如果他这次依旧不好好生活,那她当妈的也没办法了,只能带着他去跳河。
自此,这家伙才安稳下来,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个天生坏种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