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垣雀中午在街上随便吃了些东西,下午就回去药铺等着掌柜把药熬出来。
在药铺等了一会儿,竟然等来了庄佑杰。
“忙完了?”梁垣雀问他。
庄佑杰点点头,“吃过午饭,我就找了个理由跑出来了,我爹还找你呢,我就说你也去见认识的朋友了。”
梁垣雀轻笑了一声,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声自言自语一句,
“呵,还真是认识的朋友……”
庄佑杰没有听到他的话,坐在他旁边掏出了老乞丐塞给他的信。
这一上午忙忙碌碌的,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
信封上面写着的地址在关中,信封材质很好,写在上面的字迹也很娟秀,应该是老乞丐特意去请人写的。
他明明生活都糟糕成了这样子,还愿意花钱去写一封信,看来是一封很重要的家书。
“这地方可是挺远的,你确定要去吗?”梁垣雀随意瞥了一眼地址说。
“毕竟人家托付给我,也是因为信任我吧。”
这封信明明轻飘飘的,可此刻握在庄佑杰的手里却感觉万分沉重。
梁垣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耸了耸肩。
药熬好后,他们一起给老乞丐送了过去。
老乞丐也顽强的吊着一口气,不过上午梁垣雀给他送来的吃食是一口没动。
他看到庄佑杰来,依然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那封家书。
庄佑杰表示自己过两天一定会帮他送到。
听到他这么保证,老乞丐才放下心来,在庄佑杰的催促下,乖乖喝下了治病的药。
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如今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不管吃什么药,看医术多高明的医生,也是回天乏术。
还好他早在自己还有能力行动的时候就去请人写好了家书,要不然就像现在这样,恐怕有些话只能被他无奈的带进坟墓里。
庄佑杰他们毕竟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他,看着他喝完了药,给他留下吃食,就只能约定明天再见。
本来庄佑杰还想再去给他找一张稍微厚实一些毯子,但被老乞丐强烈的拒绝了。
他说自己身上脏臭,实在不想再顾占什么东西,实际上他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想再多留下晦气。
不知道为什么,柳城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很多老人都说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寒冷了。
即使现在是过年,热热闹闹的氛围也没有冲淡一丝寒气。
夜里,梁垣雀倚靠在床头,听着窗外呼啸吹过的冷风,觉得老乞丐应该是熬不过这一夜了。
在这种寒冷下,其实很多人都熬不过去,对贫苦的人们来说,每一年的冬天都是一场劫数。
第二天是年初二,家里的事务就没有这么多了,就算有什么要忙的也用不上庄佑杰,所以他一大早就起床,叫着梁垣雀再去探望老乞丐一次。
梁垣雀已经两晚没有睡好了,双眼中控制不住的透出迷迷糊糊,连早饭都没吃就被他叫了出去。
今天的街上就没有昨天那么热闹,出了门吹吹冷风,梁垣雀也算是清醒了不少。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打算给他收尸吗?”
走在路上,梁垣雀问庄佑杰。
“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庄佑杰叹着气说。
这会儿也没法追究这话讲得晦不晦气,毕竟这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等他们找到老乞丐的窝棚,发现他还是跟昨天一样脸色青紫的闭眼躺着,只不过这一次梁垣雀试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他确实是死了。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他应该是昨天半夜里咽的气。
他身边的吃食少了一部分,但应该也不是他吃的,而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拿走了。
他们两个在查看老乞丐尸体的时候,一旁破烂的砖墙后面悄悄趴过来一个小孩,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们,
“他,他是死了吗?”
梁垣雀看他一眼,这小孩浑身脏兮兮的,甚至看不出男女。
他发现小孩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老乞丐的窝棚,不过不是在看死人,而是在看在他身边已经放了将近一天的吃食。
梁垣雀冲着小孩点点头,于是小孩接着又问,
“那,那些吃的你们还要吗?”
梁垣雀刚一摇头,小孩就赶紧冲了过来像是怕有人跟他抢似的,赶紧就把所有的食物兜在怀里跑走了。
庄佑杰惊讶地看着这孩子跑走的身影,“也怪可怜的,是个小乞丐吗?”
“不一定,”梁垣雀同样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可能是附近住户家的孩子,现在世道艰难,底层人的生活也没比乞丐好到哪里去。”
庄佑杰虽然说着想给老乞丐收尸,但是身为大少爷的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还是梁垣雀用老乞丐身下的破布裹了裹他的尸体,在周遭打听一圈附近哪里有收尸人,付了些钱请人家帮忙。
收尸人这里肯定不给提供棺材,但可以给提供一张裹尸的席子,只不过要加钱。
这点钱庄佑杰还是出得起的,痛快的就给了,收尸人认出这是庄家的大少爷,还很稀奇庄少爷跟这老乞丐什么关系。
“算不上有什么关系吧,只是看他可怜。”
庄佑杰回答收尸人。
收尸人冲他抱了抱拳,“哎呦,那您是个善人。”
顺利处理完老乞丐的后事,庄佑杰的内心还挺惆怅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梁垣雀说他,
“对你来说,这不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么,怎么还一脸愁苦的样子。”
他的神情很明显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苦闷。
“唉,我只是觉得,这人世间太苦了,我今天能帮老乞丐,但却不能帮所有人,该怎么样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你这个问题就深奥了,”梁垣雀回答他,
“你我都是这世间渺小的一份子,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
“如果你一定想立志改变世间现状的话,不如就好好当你的老师,教育也能改变人家。”
“有道理,”庄佑杰点点头,“从前我老师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