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做开胸手术吗？”韦清有些焦躁的看向座在了手术台旁的胸腔镜屏幕。
屏幕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电脑显示屏，左上角挂着STORZ的logo，预示着它不凡的……价位。
康主任的目光，同样落在STORZ的标志上，苦笑两声：“本来计划是做开胸的，但这个病人她不做……哎，是个年轻女孩子，才刚18岁，强行让人家做开胸手术，我也说不出口来。”
开胸手术是要剪开肋骨的，哪怕是最简单的房间隔缺损修补术，可能打开胸腔以后，就缝三针，可为了这针，30厘米的疤痕是跑不掉的。
韦清也不是老顽固，只低头看看康主任的锁骨位置，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现在的女孩子，只为了好看一点点，就愿意上手术台，做全麻手术，敢在颌骨上打眼……
正中开胸手术做完，自脖颈下方开始的胳膊长的伤疤，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可想而知，为了保住自己胸前的洁白，只要有一丁点的其他选择，年轻的女孩子大都不会选择开胸的。
更不要说，开胸手术的预后更差，术后恢复更艰难，而手术效果还不一定比得上胸腔镜。
“这个病人来我们医院看过两三次了，每次都放弃了手术。她这个缺损有点大了，做介入肯定是不行的。胸腔镜的话，可能真的是最合适的。”康主任的表情并不是很自然。
要是可能的话，他也不想给韦清解释什么。但是，人家是作为援军来挺自己的，不解释，似乎也不合理。
”我印象里，咱们医院的心外科，没做过全胸腔镜的手术吧。”韦清对这种前沿信息还是了解的，其实也不用费什么神，自己医院的科室能做到什么水平的手术，有什么水平的设备，大家基本都是有些了解的。
康主任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没做过。”
“听说难度挺高的？”韦清对胸外的了解不多，但是，如果你翻开最近几年的期刊，或者手机去刷行业内的新闻，偶尔总是会看到“全胸腔镜下***”……
在场诸人里，康主任自然是最专业的，此时却是冷笑两声，道：“你就是从开腹手术，到腹腔镜手术一路过来的，全腹腔镜下的阑尾炎手术，难度高吗？”
韦清愣了一下：“和腹腔镜的难度差不多？”
“你什么阅读理解。”康主任的态度不怎么好了：“开腹的阑尾炎到腹腔镜的阑尾炎的难度变化有多大，开胸的房间隔到胸腔镜的房间隔的难度变化就有多大。”
“那是不一样的难度啊。”
“就这个意思呗。”康主任撇撇嘴。
韦清这下算是抓到要点了，又低声道：“凌然能做吗？他从哪学的。”
“我管那么多。兴许是医药公司给找地方练的，人家不说，我们到哪里知道。”康主任顿了一下，道：“凌然早都是主任待遇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科室主任也有再学习的需要，有些拉不下面子的，事实上，是大部分的科室主任，都拉不下面子，这种时候，他们找学习的医院，或者进修的地点就比较考究了。
韦清也就是一说，懒得深究的摇摇头，再转头看看任麒，问：“你知道吗？”
任麒赶紧装傻：“啥？”
韦清摆摆手，失望的转头，再看康主任，又轻声皱眉道：“话说，老康，他这个临时变动手术方案，你就允了？”
“病人要变动的。”康主任道。
“话是这么说，可手术方案变化了，你也可以不让他做啊。再说了，咱们云医第一台胸腔镜下的房间隔缺损修补术，你就让凌然给做了？”韦清继续下眼药。
他现在是真的需要康主任挺住的。心外毕竟是有超高的技术门槛的，不管是体外循环也好，开心后的护理也好，那都是需要相当的技术支持和积累的，不像是普外科，是个临床医生都捣鼓过。
韦清的心思，康主任自然知道。而他此前并不在意，现在也不在意。
康主任转身看着胸腔镜的设备，悠悠的道：“我们没有做过胸腔镜下的房间隔缺损修补术，韦主任觉得是技术因素吗？”
“那是？”
“是我们没有胸腔镜。”康主任的脸，古井无波，眼神凝而不散，双手微动，衣角随风而静，浑身散发着丐帮高手的气息。
韦清有一肚子的话嵌在腹腔里，上也上不去，只能随着肠道去了。
康主任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上次申请买两台胸腔镜，就是在会上被否了，那还是国产的，十万零八千，耗材的成本只有卡尔史托斯的五分之一，估计都不到……”
干掉其他科室的预算这种事，多数有普外科的参与，韦清讪笑两声，没好意思开口。
十万零八千是不多，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不是说有3810万的预算，就可以给你心外科多给10万的。那10万块省下来买超声刀，岂不是更爽。
“这台史托斯估计要40万往上，高配版本的，手柄是新版的，估计是5.5的……”康主任望着床边的胸腔镜，只扫一眼，就说得出参数，像极了电脑爱好者。
任麒听的倍儿认真，眼神都光亮起来。
韦清看到了，有些不爽的皱了皱眉，缓声道：“急诊中心没有胸腔镜吧，凌然不可能自己买台胸腔镜用吧。”
小设备用科室自己的钱，甚至治疗组的小金库来购买，也不是不行的。在管理不太严格的医院，科室还可以用小设备收费回款，到最后倒赚一笔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云医在这方面始终没开什么口子，高级医生有点财权的，最多是以科研的名义买台仪器，想找补回款是不可能的。
40万一台的史托斯胸腔镜可不能算是小设备了，虽然它的体积组成就和一套游戏主机差不多，可价格摆在那里，自己掏钱买这么贵的设备的医生，韦清还没听说过。
康主任的表情更淡定了，近乎用了无生趣的声音道：“一家医药公司借给凌然用的。”
“借……”韦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操作了。
康主任点头：“全新的史托斯。”
韦清咽了口唾沫：“这公司还挺会玩的，这要是退货……”
40万的全新设备，当然是不能退货了——至少，以韦清的思维来考虑，那医药公司肯定是有把握的情况下，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吧：先借设备给医生，医生完成数例乃至于数十例手术以后，用详实的数据和病例证明了自己，接着通过医院正规程序，将该设备买下来。
以销售方式来说，这种销售模式，显然更容易突破医院采购中的种种陷阱和关系网，更容易建立信任关系。
但是，这种销售模式的前提，可是对医生能力的评估。
若只是个弱鸡小医生，说了不算的那种，给他投资就毫无意义了。这一点，凌然显然是超过标准的。
那么，更需要关注的，则是公司有把握，该医生能够正确完成数例乃至于数十例手术……否则，拿着新机器搞死亡讨论，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韦清的眼神，变的无比凝重。
这说明凌然的技术……
嗤。
手术室门被踩开。
“凌医生来了。”
“凌医生！”
心外的手术室里，比普通手术室更多的小护士们，也发出了更高亢的喊声。
听在韦清耳中，他莫名的感觉，像是有重要人物来临的唱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