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流放出来的,能把衣物银钱带走一些,都算不错了,其他尽数被抄没,因而手头上的工具委实有限。
徐家族亲还好些,他们好些人本就是庄户人家,带了锄头镰刀之类的,可砍刀这类东西却是不让带的。
眼下干活,要挖地沟,要割草,要砍柴劈木头,哪样不要工具的。
秋日早晨寒气重,干了一夜活的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顾念浓坐在火堆边上,伸手往脸上一摸,全是沙土,头发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明庆,你带着弟弟,去找昨儿晚上里正家的小三子,让他帮着看看,能不能买些东西!”
“诶!”徐明庆将饼子塞嘴里,拍拍手带着徐明武就走了。
“嘿哟!嘿哟!”不远处,徐家的几个族亲,正在抬石头,沿河边一带石头多,砌墙也方便。
徐德久过来与魏老太说话:“老嫂子,如今就咱俩辈分最大,眼看就是冬日了,咱给各家把地分一分吧!”
“田地不着急,可这房子紧要的很,早点分了早点建,好歹大雪天有个窝才是!”
魏老太不大想管这茬,可见顾念浓累得眼圈发黑,只得起身与徐德久一起出去。
“你家儿孙多,是分开还是住一起?”魏老太拍拍头上的土,感觉哪哪都是一股子屎尿味。
徐德久想了一下:“还是一起住吧!”
老人家总是不想儿女分开,再说了,万一碰上抽丁服徭役这种事,不分家总是要好一些的。
魏老太与他边走边道:“如今就你我两家人最多,春兰家人最少,就孤儿寡母三口人,其次是徐远红一家五口人,这两家子放中间,我们两家放两头,至于魏家,他爱哪哪都行,你说呢?”
徐德久一愣,停下脚步看着魏老太半晌没说话。
魏老太瞪着他:“咋?放边上你不乐意?”
徐德久赶忙道:“不是,嫂子您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这向来自私不为旁人考虑的老太太,也会替弱小着想了。
徐德久心中感慨良多,老哥啊,你在天上看见了吗?我这老嫂子她转心性了呢!
魏老太不知他心中想法,继续道:“咱两家住两头,其余人家依次,沿河方向一字排开,这样就算有人想对付咱,也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这是她和顾念浓一大早起来看过地形之后的研究,房子盖土地中间,房前院后都是地,这样方便耕种。
再往前一些才是河边,太靠河边的地没法耕种,可以考虑去种树什么的。
徐明庆很快就回来了,“三婶,小三子说,这两天没地方可以买,要等初五逢集才有!”
飞马镇算是大镇,因而有初五、十五、二十五这样的逢五赶集,要是换成小乡镇,估计就是一月一回,想买东西也得跑大老远了。
今儿二十九,初五还得等四天,可这房子耽搁不得,得赶紧把工具买回来,趁着土没上冻,把房子给弄起来。
顾念浓扒拉几下头发起身道:“我去里正家,看看能不能借几样趁手的家伙什,先忙活着,等初五咱再去买!”
她刚走两步,远远的就看见,张里正的侄子小三子,带着两个后生过来,肩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篮子。
“婶子,我大伯说,你们刚到地方,没工具不好干活,找左右邻居借了些,拿过来给你们先将就用着!”
他说着,便带着两个后生,将四把锄头,两把斧头,还有好几把镰刀和柴刀,连同篮子一起给搁下了。
顾念浓心中感动不已,要知道这时代,铁器东西本就昂贵,打铁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有登记造册的,各家便是买口大铁锅,那都是有数的。
张里正能送来这么多农具,怕是将全镇人家都借了个遍,这人情落得有些大了。
“替我谢谢你家大伯了,这可真是托了他的人情,帮大忙了!”顾念浓感激的对小三子道。
小三子心道,可别谢了,为这事,他大伯娘没少和他大伯怄气。
“你这里正可真是威风能耐的很,满镇子帮着人家借东西,不就是流放过来的罪犯吗?这些年还见得少了?从前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干啥这会就得费心扒拉的帮人!”张里正媳妇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们刚到地方,要挖沟劈木头的,多费家伙呀,回头把刀口给人砍的卷刃豁口了,或是把人家锄把子给人弄断了,还不得你去给人说好话赔不是,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没事找事干!”
张里正就坐在自家院子里头,拿红柳枝编筐,媳妇碎碎念像是没听到一样。
张大郎忍不住道:“娘,您就别说我爹了,您是不知道,那徐家人也太惨了,我昨儿听小三子说起,就想着咱爹上战场,差点回不来那会儿,心里就堵得慌!”
张大郎便将徐家人的事,给他娘说了一遍。
张里正媳妇听完也不说话了,半晌扯着围裙转身抹了下眼角。
“这朝廷可真是不干人事,当初你爹来这头戍边,说好的五年就能回去,如今都二十年了,头发都白了,也没见朝廷来人让咱回去!”
张里正媳妇是军户出身,打从太祖在关外设了北庭都护府,好些兵卒就在此安家生子。
起初那些年,军户及边关屯田农户日子还是不错的,朝廷有体恤银子,随着新兵到来,老兵也就能回家乡去了。
后来随着大启朝国力减弱,别说戍边的补助津贴了,连正常的军饷都不能按时发放,也没了新丁过来。
整个北庭的军人,像是被人遗忘在了关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沙将老卒的尸骨埋在了黄沙之下,青涩的少年熬成了半百老头,依然守着山巅遥望故土。
张里正停下手头上的活,望着南方天空,许久才长叹一声。
顾念浓不知张家事,她正忙着与徐德久他们一起划分土地。
“凭啥?我家宅基地给分的那么远,我也不说啥了,田地位置还给分的这么差,也不想想,我们老魏家也是十好几口子人,这点地能填饱肚子?”魏大嫂叉着腰、喷着唾沫星子跟顾念浓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