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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一边儿的乐仪瞧着,心下也是有些不忍,这便也冲忻妃道,“不瞒主子,陈太医当真是将主子的旨意都挂在了心尖上的。他几番在咱们宫门和九洲清晏之间奔走,奴才都是看在眼里的。陈太医绝无欺瞒、怠慢主子的,还请主子放心。”

忻妃不由得抬眸瞟了乐仪一眼。

陈世官也霍地抬起头来,两眼蓄满了感激,深深凝视住乐容。

乐容没敢看向陈世官,却也还是从眼角感受到了陈世官的注视。她心下便激动地跳了起来,却更要刻意转身儿侧对着陈世官去,一张脸只殷切地只朝向忻妃。

“这会子正是主子用人之际,陈太医这几个月来伺候主子,一向尽心尽力。这一切奴才和乐容都是亲眼看见的……”

乐仪将话茬儿引向了乐容,乐容便也送个顺水人情,也道,“乐仪说的何尝不是?陈太医凡事尽心尽力,只可惜人微言轻。别说他一个从九品的医士,便是最高品阶的御医,也不过只有七品。在宫里,便是三品以上大员都不能说想见皇上就能见的着的,就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七品以下的芝麻官儿了……”

忻妃听了,自也点了点头,抬眸望向陈世官,“陈太医,你这又是何苦?”

忻妃自己心下已是蓄满了嚼碎了的黄连,可是这一刻却还要紧咬牙关,问陈世官“何苦”。

“你便是没能将皇上请来,叫我几次三番地失望了去。我心下着急,便也有当着你的面儿发几句脾气的时候儿,可是我心下总归有数儿——我啊总归又不至于治你的罪去。”

“我知道是皇上总有事要忙,御前的人又最是捧高踩低的,你一个从九品的医士又有什么办法?说不定你递牌子求见皇上,你的牌子根本就不会被御前的人送到皇上面前;甚或可能都没能送进二门,就被挡在一旁了。”

陈世官这才哀然道,“正是……御前侍卫们,哪个不是勋贵世家的子弟,个个儿连看都懒得看微臣一眼;便是御前伺候的太监们——唉,就更是捧高踩低惯了。若是御医、吏目前去,他们好歹还给几分薄面;微臣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医士,他们当真是连九洲清晏宫门前的台阶儿都不叫微臣上。还警告微臣,若是胆敢擅自迈上台阶,便要一顿乱棍将微臣给打走。”

忻妃咬了咬牙,“且叫那班奴才暂且得意一时去!等我平安诞下皇子,来日再与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陈世官是品阶卑微,可陈世官好歹是奉了她的旨意去见皇上的。那班奴才这般不给陈世官情面,那说到底就是不给她这个妃位主子的颜面!

她好歹也是身在妃位,好歹也是镶黄旗满洲的名门闺秀,如何轮得到那班没根的东西捧高踩低?更遑论,她如今还怀着皇嗣呢……宫里的太监也都是有眼色的,原本谁不知道最应该捧着有喜的内廷主子们去的?

他们今日敢给她的脸色,来日她必定十倍还给他们去!

“你便将你的担心都揣回肚子里去,我早将你当成了自己人,又怎会因为这么一点子小事儿就记你的仇去?”忻妃竭力控制住心下的怒气,“至于你的品阶太低,我心下自然有数。你这几个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我自然记着呢,迟早会跟皇上提,给你擢升。”

“只是你终究不久前才从医生晋为医士,你又年轻,便没的这么快叫你晋升的理由去。况且你也知道,我宫里原本当值伺候的是御医施世奇,他啊这几月来被你抢了差事,他心下自然也有怨怼。若要给你晋升,太医院里必定要听施世奇对你的评语去,你想那施世奇又怎会为你美言去?”

“故此啊,你别急,暂且等等。总归等我的孩子平安临盆,一应伺候的太医、姥姥们都有赏赐。到时候儿我便正好趁机当面向皇上替你求个恩典就是……如今已是十月,算算月份,我临盆也不过就是四五个月之后的事儿了。”

陈世官又惊又喜,这便趴地下又是叩头,“微臣谢忻妃娘娘的抬举,微臣定为忻妃娘娘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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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官在忻妃这儿表完了忠心,忻妃宫里上下自然都不会想到,陈世官出了忻妃的寝宫,一个转头就又奔长春仙馆去了,到“皇后下屋”拜见那拉氏。

陈世官将忻妃几次三番求见皇上不果的事儿,绘声绘色描述给那拉氏听,那拉氏也塔娜、德格一起笑得都弯下了腰去,半晌都直不起身儿来。

陈世官不失时机地献上谄媚,“微臣又岂会当真肯为忻妃娘娘效什么犬马?那不过是微臣的拓词罢了。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大清国母,微臣是皇后娘娘的臣子,微臣心中只奉皇后娘娘一个为本主儿。”

皇后含笑点头,“说得好!别听忻妃说什么要替你请恩典,却叫你再等四五个月去……她不过是诳你,因为她才是真正的人微言轻,根本就没本事左右太医院去。你啊,从医生晋为医士,这还是本宫才能帮你实现的事儿。你若想再又晋升,也唯有本宫才能帮得上你去。”

陈世官伏地叩首,“微臣心下没有半点迷茫,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那拉氏终于笑够了,缓缓坐直,又是端然的母仪天下的架势。

“不过……她自己说她见红了,我倒觉着她这话儿,咱们不该就这么放过去了。陈世官,咱们应该好好儿利用一下!”

塔娜和德格对视一眼,眸子里也都闪过幽幽的光去。

塔娜道,“对啊,是忻妃娘娘自己说她见了红的。喜期见红,那便有可能是滑胎的征兆——咱们正可顺水推舟,索性干脆叫她滑掉了算了!总归,这见红的话儿也是她自己说的,到头来她若得了什么去,总归是她自己的命!”

陈世官一怔,面色却有些发白。

“回皇后娘娘……此事,此事,微臣办事有十万个脑袋,也万万不敢啊!”

那拉氏冷冷哼了一声儿,自己没说话,却是抬眸瞟了德格一眼。

德格会意,勾了一抹寒凉的笑睨住陈世官,“可是陈太医,方才咱们皇后主子的话儿,你却是都听见了呢……陈太医虽说进宫时日还不长,可是陈太医总归明白,在这宫墙之中有时候儿耳朵太灵了,其实不是好事。耳朵若听见了不该听的,便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可是你的耳朵,却也有可能替你招来杀身大祸!”

陈世官重重一惊,如遭雷击,片刻后赶紧向皇后叩头,“回皇后娘娘,微臣方才什么都没听见。微臣发誓,出了娘娘的宫门,便一切都会忘了。”

那拉氏依旧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盯着陈世官笑。

德格叹了口气,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陈世官,“陈太医别急,先喝口水,压压惊。”

陈世官却抬头盯住那茶杯,面如死灰,一双眼都惊恐得凸了出来。

德格不由得笑,“哎哟,陈太医你想什么呢!这就是一杯最最普通的茶,是皇后主子平素赏给我们喝的,陈太医别嫌弃,润润喉罢了。”

德格上前一把攥住陈世官的手臂,硬将茶杯向陈世官手里塞。

“陈太医稳稳当当喝了这杯茶,回去便等着皇后主子为你擢升的好事儿去就是了。总归啊,陈太医跟定了皇后主子,以后必定只有好事儿,倒没有什么能叫陈太医你再担心的了。”

陈世官战抖着被迫捉住茶杯,终于还是伏倒在地上,“……回皇后娘娘,微臣、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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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太医院便将忻妃“漏胎”之事,记档,呈送皇帝。

可是皇帝这一大早竟然又起驾赴静宜园了,便再度“完美”地错过了。

“皇上又走了?”忻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儿是初四,才从宫里回来;今儿初五,就又离了园子,赴静宜园了?皇上他这是——折腾什么呢?”

陈世官跪在地上小心道,“还请忻妃娘娘平和心气……忻妃娘娘如今胎像已将五个月龄,可是这五个月以来,娘娘脉象里始终都有心火。娘娘便是为了皇嗣安康,也请暂且收摄心火,安心养胎才是啊。”

忻妃深吸口气,“你不是一直给我用着祛火的药呢么?”

陈世官小心道,“微臣虽极尽心力为娘娘调理,可是祛火的方子便免不了用些凉血的药。凉血的药本都寒凉……微臣是怕这始终对皇嗣不好。”

忻妃深深吸气,“嗯,我知道了。你当我自己愿意生气?只是这见天儿的,总有人故意惹我生气去!”

忻妃自己说着,眼圈儿也是委屈得红了,“便是民间,妇人若是怀了孩子,那全家上下也都自是哄着、护着。可是咱们皇家倒好,别说皇太后这个婆婆了,便是只是指望皇上来看我一眼,怎么竟然都这么难啊?”

陈世官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儿,只好小心劝说,“忻妃娘娘万万勿要伤心乱神,否则与这哀怨与心火合在一处,便更对皇嗣不利去了。”

忻妃叹了口气,“罢了,你便再给我再开个方子,帮我调理调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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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官开完了方子,与御药房太监一同往外走。

走到前院,转过回廊,忽然抬头猛然见施世奇拦在檐下。

陈世官心头一警,赶紧上前施礼,“施大人……”

施世奇点了点头,“我今儿翻看忻妃娘娘的医案,见娘娘凤体违和,有见红……倒不知你想怎么调理?”

陈世官小心道,“回施大人,下官用了‘芎归汤’。”

施世奇眯眼凝视陈世官,却也点头,“用川芎、当归,治妇人产后乳悬,两乳忽然伸长,细小如肠,向下垂坠,直过小腹下,痛不可忍,危在须臾;兼治产后恶露不下,腹痛,或下血太多,眩晕不能支持;或妊娠胎动,腹痛下血。”

陈世官忙谦恭道,“下官此处用‘芎归汤’,正是为忻妃娘娘妊娠胎动、腹痛下血之症。”

见施世奇点头,陈世官的心方安定下来,这才悠然道,“川芎生育温和之地,故药性温,无毒且升温、散寒。昔人谓川芎为血中之气药,殆言其寓辛散、解郁、通达、止痛等功能。”

“当归更是妇人科的凉药,补血和血,调经止痛。故川芎与当归两者配伍,正可温和调理忻妃娘娘妊娠血下之症。”

陈世官静静抬眸,“依《医宗金鉴》所录,忻妃娘娘此时凤体呈‘漏胎’之状,当用芎归汤。只是下官年轻、进宫伺候的资历浅,还要向施大人请教,下官如此调理,可当行否?”

施世奇问不出什么不对来,更何况陈世官都是按着《医宗金鉴》的路数说的。那《医宗金鉴》是皇上亲自下旨编修的集大成的医书,又是太医院里的教科书,是所有太医素常行事的圭臬,故此他也只能点头,“我听着,倒也妥当。”

陈世官这便浅浅一笑,深揖一礼,借故还要去御药房抓药,这便告辞而去。

陈世官小心地将先前开给忻妃的“犀角地黄汤”的方子,紧紧掖在了袖口里。

犀角、地黄,皆为凉血之药。虽可帮忻妃解除心火之忧,可是凉药若长期使用,或者用得过量,对于女子来说总归不好,有甚者那凉气会郁积在子宫处,造成宫寒,影响生养。

同样的道理,这凉药若是用得久了,便连月事都会推迟。“犀角地黄汤”是医生们常用的清热解毒的方子,故此早已常见女子因服用此汤,月事推迟几个月的旧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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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十月,皇帝如长空鸿影,飘忽不定。

十月初四从宫里回到圆明园,十月初五便从圆明园去了静宜园;十月初七好容易从静宜园回了圆明园,结果十月初九又回紫禁城去了。

这样的飘忽不定,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要想捉住皇帝的衣袂片角,当真是难上加难。

“皇上这是折腾什么,啊?他不累么?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在一处安生多呆两天,就不行么?”十月初九那日得了皇上又折腾回紫禁城的消息,忻妃坐在炕边儿都忍不住傻了。

“皇上这回又回宫去了,可曾说下,又要几日才能回来?”忻妃挑眸望住乐容和乐仪,有些绝望地问。

乐容和乐仪相视一眼,“瞧着内务府摆开的架势,这回皇上回宫,怕是三五日内回不来……”

忻妃紧咬牙关,“好,好啊。上回皇上回宫,忽然赐封了个福常在;那这回皇上又回宫去,我就不信还能再带回个新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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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十月中了,圆明园里后湖、福海等几个海子上的冰都冻硬了,婉兮便带着小十五、石榴,穿好了棉靰鞡,上冰去!

这冬日里的快乐,便是暂且没有皇上作陪,婉兮和孩子们也是自得其乐的。

小十五十月里已是三生日了,这便要在兄弟面前逞兄长的威风,上了冰之后绝不满足于抡鞭子抽冰尜儿,他也非要套冰鞋。

屈戌、马麟他们几个太监自都哄着,都说小十五的脚丫太小,没有那么小的冰鞋预备下。

小十五便急得跺脚,“皇阿玛怎地还不回来?我要回明皇阿玛,叫造办处给我也做一双冰鞋去!”

看小十五着急,语琴就跟着有些沉不住气,婉兮倒按住语琴的手,“由得他闹去。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己求来冰鞋,那就叫他穿;若是皇上不肯给他造冰鞋,那就是皇上不给他颜面,就怪不得咱们了。”

婉兮说着,倒悠闲自在地看着石榴坐在小冰船上,冰船前头套了头白羊拉着。就取羊奔跑起来没那么快,还能叫小孩儿体验到冰船的快乐。

语琴自叹口气去,“唉,我终究是生长在江南,一见这些冰啊雪啊的,就全没辙了。便是冰上的这些玩意儿,我也都弄不明白去。”

婉兮眨眨眼,“姐姐怕什么呢?冰上玩儿的花样儿再繁复,最大的风险也不过就是摔两下儿。你瞧小十五那圆的呀,便是摔两下都不知道疼去。”

语琴这才笑了,“可是他不疼,我却心疼!”

婉兮含笑点头,“那姐姐就给他穿件皮袍子去就是。皮子不沾雪,雪沫子一抖搂,随风就散了;毛针下头的皮板又最致密结实,准保儿摔不坏他去。”

语琴这才放下心来,一回眸,却瞧见玉蕤早没影儿了,原来是一路追着石榴的羊拉冰船,跑老远去了。

语琴轻轻咬住唇,“……玉蕤这么在乎石榴。”

婉兮轻叹口气,“皇上这回去秋狝,我又惦念四公主临盆,故此石榴几乎天天儿都是玉蕤亲手在带的。”

语琴静静凝视婉兮半晌。

“唉,说起来玉蕤也是可怜见儿的。皇上也不说给她晋个位分。如今妃位上挤了六个人,倒是嫔位上只有容嫔、慎嫔两位,倒是颇有空缺……若她能晋位为嫔,将来还是有机会能抚养皇嗣的。”

婉兮也是叹息,“姐姐何尝不是也说中了我的心思去?我心下自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叫玉蕤晋位的。只是,皇上的心思……姐姐也不是不明白,故此我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去。”

语琴便也叹口气,“唉,可不是嘛!皇上进封了玉蕤,不过是叫她能正大光明地永远在宫里陪着你去……那她便位分不宜太高,若是进封了嫔位,便有资格单分出一宫去了,倒违了皇上进封她的本意去。”

婉兮轻叹一声儿,“玉蕤自己也没有那个功利之心,她在我身边儿最是恬淡自足。我便想着,便只是贵人又如何?她份例里不够的,我自叫她与我同吃、同用去,便叫她的日用比嫔位还高呢!”

“终于抚养孩子……”婉兮妙眸轻转,“我便早已暗中撒手,将石榴都交给她去了。总归这会子石榴还小,是我身边儿唯一的孩子,便也不用再托付给人去。”

语琴点点头,“这样也好,倒叫玉蕤不委屈了去。”

语琴说着,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颖妃她,终究还是要再等一等了。”

婉兮也是轻声叹息,“可不,我心下也总觉始终亏欠着高娃去。”

语琴便笑,“那你便别闲着,还不想法子再生一个去?”

婉兮倒给吓了一跳,“姐姐又打趣我!姐姐今年过完四十整寿,怎能忘了我只比姐姐小三岁,如今也是三十七岁的人了,如何还敢奢望再怀下皇嗣来!”

况且婉兮这是连年生育,几乎一年一个儿的,连续生育过这么多孩子之后,她对自己的身子都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了。

况且——皇上年岁也大了啊,哪儿能像前头那十年去了?

语琴也都明白,便点头微笑,“总归啊,还是得看皇上。他若有心有劲儿,那你就还没跑儿!”

婉兮轻啐一声儿,“姐姐过了四十,反倒更不正经起来……我才不要与姐姐再说这些浑话去了,没的叫孩子们给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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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独自在宫中这些天,消息也陆续从宫里传回园子来。

前朝诸事倒还罢了,倒是皇上有一道叱责大臣“卑鄙无耻”的谕旨,叫婉兮格外留意了些儿。

原来朝中的惯例,大臣们相见,便是身为下官者见了上司,也只不过鞠躬致意即可。不必屈膝,更不必下跪叩首。

屈膝礼、叩首礼,唯有大臣对皇家才可使用。

皇帝这道谕旨先从伊犁、喀什噶尔等遥远的回部地方说起,话锋陡然一转,便转回京中,直指宗室亲王。

原来依着八旗制度,亲王从前都是领有旗份的,故此众王在自己旗内都是旗主子,形如国王。旗下人均为家奴一般。

虽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朝廷早就用都统来取代了过去的八旗旗主,但是古老的传统还难以尽数革除。故此还是有旗下大臣,见了庄亲王、简亲王等位高权重的亲王时,依旧行长跪请安的大礼。甚或将年纪大的庄亲王等,称呼为“太王”。

皇帝申饬,下旨“着严行禁止此后称王等为太王。及见王等长跪请安者,凡王大臣遇见,亦叩行参奏,以儆弊俗。着将此,通行晓谕中外知之。”

玉蕤道,“皇上这又是在限制诸王的权势……自古以来,天子与诸王的权力之争,总会伴随着动荡。如汉代的七国之乱、八王之乱;或者前明的朱棣反建文帝……可是姐姐怎地听了这个,反倒乐了好一会子?”

婉兮含笑点头,按了按玉蕤的手,“你说得没错,可是我倒不担心。咱们皇上是谁,那些宗室王爷们,哪个不被皇上攥在手心儿里,谅他们也不敢有旁的心思。”

“况且你没听见皇上谕旨里说的是谁呢?庄亲王年迈,近来又是卧病不起;简亲王刚刚袭封,连正式的册封礼还没行呢。皇上捉着一位无力治事的老王爷、一位刚袭封还什么都不稳当的新亲王来说事儿,其实不合情理。可是皇上偏偏这么办了,咱们便该听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啊不是真的要节制庄亲王、简亲王这二位去,皇上啊真正想要节制的,是已经年长了的诸皇子去呢。”

玉蕤眸子也是一亮,“对啊!说起诸王来,哪位宗室亲王比得上皇上自己的皇子去呢?如今四阿哥、六阿哥都已出继,这便必定是要封王了;至于五阿哥么……皇上这回从热河回来,再回到修复好的九洲清晏,心下如何能再不警醒去?”

婉兮点头,“所以皇上这到谕旨的根本,是截断了大臣们私自与皇子结交、甚至投身报效的路去。”

玉蕤便也冷笑一声儿,“对,自然要先断其羽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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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祥所内,自从永琪随着皇帝一同回到京中,这便闭门不出。

除非,皇帝下旨召唤。

便是永琪不说,愉妃和兆祥所上下,心中也不是不明白。

他们的五阿哥,竟然已经为亲王穿过孝了。

即便五阿哥所为穿孝的是死去的履亲王,可是即便是至亲骨肉,亲王却也是臣。

五阿哥为亲王穿过孝了,便是说五阿哥已经为大臣穿孝——这隐隐然便已经失去了立储的资格去了。

更叫永琪沮丧的是,皇上十月初三正式临奠履亲王允祹时,作为穿孝皇子的他,便又不得不在皇帝和宗室、大臣面前,再执礼穿孝去!

——便所有人都看见了,众目睽睽,他为大臣穿孝的事儿,落入了所有人的眼睛里去,没处躲,也没法儿瞒了。

永琪的心情烦闷,又加上冬寒已至,他的腿病便又跟着犯了。

多日不敢伸直了腿下地,只能窝在暖炕上,可即便是将那腿烙在热炕头上,却依旧觉着骨头缝儿里冷风飕飕,怎么都烤不暖。

身为皇子福晋,鄂凝遇事却还得劝说着永琪,不能失了礼数去。

十月初四日,皇帝下旨,丰讷亨袭封简亲王时,鄂凝曾来劝说永琪,叫永琪还是到简亲王府致贺才是。

终究那是简亲王,是原来的郑亲王,是大清世袭罔替的****。永琪便是皇子,不去道贺也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那是****啊,阿哥爷如何能不延揽为己所用?

(继续加更答谢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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