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天刚蒙蒙亮的一大早,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棚就已经是挤满了人,那嘈嘈嚷嚷的喧嚣声,可以说是大得有些离谱。
要知道现在就连天都还没彻底亮呢,不要说搁平时有多少人起床,大街之上基本上看不到有人。
但现在的情况可完全不一样,要知道这儿可是青州东西交汇的中部地区,同时也是这一次瘟疫爆发的重点地区,这里边的人如今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之中,其实还能够揣测得到。
且不去说先前的粮仓,究竟能够挪多少赈粮出来,百姓家原本存着余着的口粮,基本上就撑不了多少时日,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外边米铺的价格就不止翻了一倍。
要知道天灾有时候来了,在要人命关天这方面,那是比阎罗王的生死谱划得还快,面对这种事情,可就不是不情愿就能不死的,活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顺心顺意的,有时候就是连生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然天灾毕竟还算是少数,可一旦出现了,那就是不得不当真的大事,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有些灾民甚至已经是饿成了皮包骨的模样,许多的人全都是灰头土脸的,从精神状态上来看,就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那种极其低迷的感觉。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已经是接近两个多月了,完全就可以说是强撑过来的,见惯了生离死别以及那被疫病折磨的痛苦,谁还能够泰然处之?
说白了普通人本身在前提之上就不是一个圣人,自然没有办法干出多么蔑视人间疾苦的事情。
但这个前提其实也是一个错误的方向,毕竟凡人还得思虑那些温饱淫欲,温饱这种前提都尚且捉襟见肘,就更不要说以天地道义以为比甲齐肩的圣人了,二者犹在一个量级之间。
只不过很多的事情都不是人为就能够掌控的,但至少要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到自己能够心安,甚至是更好。
有些一家子都还活着的,拖家带口将近五六人,那身为丈夫的虽然算是健硕,迎面看去那肚子也是微微鼓着,但从样貌和状态上来看,却给人一种极其瘦弱的感觉,其实要是一个人偷偷啃上半个多月的树皮,再健硕的人最终也只有这样子的结果……
这一家子情况也还算好的,后边甚至还有许多都躺在了地上,有个年轻的妇人已经是满脸的憔悴,身上的尘土以及那乱糟糟的头发,就可以看出这些日子过得不是多么的轻松。
在官府的管制之下,此时领粥的队伍已经算排的很远的一段距离了,那妇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一脸宠溺地哄着,可其实她怀中的这个婴儿的身体,却早已是冰冷的……
妇人的丈夫,其实在一个月之前就早已经也不知所踪……
队伍里“拖家带口”的人更不少,只不过许多的人都已经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不乏有人在痛苦哀嚎着,也有些人早已经麻木到沉默不语,这些都会成为天上人所谓的“风景画”,而在这副画里边,才能明白生命究竟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那木棚的后边就是一座高耸的阁楼,将近得有四五层左右,而身穿轻衣一脸愁苦的莫倾城,此时此刻正扶着栏杆看着下边的场景,其中也有不少的饥民抬头与他对视,那些眼睛可以说是充满了空洞,甚至是有些模糊人到心神。
只不过最后还是在满满的无奈之中,化为了一句叹息声,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莫倾城来这儿的时间其实也不短了,但自认为做的有多好的地方,其实还没有,眼下这种场景,算是和他读书之时读到过的一样,只可惜自己并没能将事情办好,至少到一个他自认为满意的程度都没有,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无能吧。
李泰来到了莫倾城的身边,看着下边那骚乱却又死气沉沉的场面,不由得有些烦闷,那股迎面而来的闷臭气息,更是让他浑身都有些不适。
“大人,我们还是进屋回避一下吧,身子是自己的,你要是垮了,那这些百姓可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听了李泰这话,让莫倾城绝对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收了收袖口,往着阁楼里边走去,李泰也跟着转身关上了木门,重新与莫倾城回到了座位之上。
岑曦李泰拿起林砚了桌子之上的茶盏,忙着往里边添了些新的茶叶,这茶叶算不得有多好,不过在这如今环境都这么差的一亩三分地,李泰觉得其实还算凑合,毕竟求之不得的事情,就没必要去想那么多了。看书溂
放完茶叶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将一旁的小炉子端去添水,而那莫倾城在回屋之后,便从旁的桌案之上拿出了新的纸笔,与桌案上一本有些老旧的名册相互对着,而后又讲老名册里的一些名字一个个划掉,重新在白纸之上慢慢列出新的名字,甚至连备注都记了满满的五六行。
要知道那些划掉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叫做魏贤的,而后边的那些,要说没有更豪气的,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只不过就算是莫倾城要动手,现如今也确实不是时候,要知道不仅要考虑手段,就连后边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也都在考虑的范畴之内……
接好了水的李泰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将炉子放在了炭炉之上后,又看到了莫倾城在捣鼓那些东西,便撑着脸这么静静地看着,那纸上的一笔一划,倒是让他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外边的喧闹声让李泰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这一次的瘟疫其实影响也不是很大,至少这地方第一次的赈灾粥,就能汇聚这么多的一群人,原本我还得更多的人死在这场瘟疫的手上……”
这话让莫倾城不由得有些不悦,只是那话到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不过这情绪还是让李泰察觉到了,对着莫倾城开口说道:“莫大人你也没必要这模样,我觉得说的也没有错啊,阁楼下边有多少人你也不是没有看见,这也不是我在胡扯乱扯。”
这话一出,莫倾城却是摇了摇头,颇有些地冷漠地说道:“话是这么讲,可许多的事情不能只看表象,你见下边人多,多是多这话确实是不假,不过究竟有多少是来凑数的,或许也只有他们那些人知道了。”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泰听了莫倾城的言语,多少有点不明就里,这种情况之下还有来凑数的?那是得把这赈灾粥看得多么的勉强啊?
只不过莫倾城却是十分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没有体会到这种艰难如煎熬的局面,没有人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性和人心。
莫倾城在伸了伸懒腰之后,还是没有跟他过多地作解释,毕竟他可不相信,一位悬阁重点培养的亲信人物,会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想不清楚。
赈灾州的所领的碗数,其实都是按人头计算的,这些人饿了这么多久,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机会?
那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就真的是饿出来的吗?,那些不停地咳嗽着,而后又倒在那些看守的士兵旁,真的是因为自己体力不支摔倒了吗?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去多想,这些单单只用脚趾头想都能够想的明白。
多吃一点或许就能够活下来,有些明知道自己已经患上病的,早就没有多少天地时间可以苟活,来这赈灾的地方就真的是来要拿一碗粥的?
要是真是如此的话,也就不会不顾着往前抢,而是眼睛满是贪婪地直勾勾盯着那些只剩自己一人的妇人或女子了。
这些人最终的下场究竟如何,其实可想而知,哪怕是命运有所眷顾变化,其实最终也不会偏差到哪儿去,这一点其实也是最让人无力的地方。
不过这些莫倾城都没有说出来,要不说一旦遇上大灾大难,人间就是一副活妥妥的众生相,这种痛苦对于人来讲,有许多都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原本懵懂天真的孩子学会花言巧语坑蒙拐骗,清洁如玉好的女孩,最后只能出卖和背叛自己的身子,干那些只能在暗角阴沟才能说的出口的勾当。
这些其实都是人性的悲哀……
这些话很难说的出口,就像有些人听到这个,甚至都会不由喜形于色,这才是最让人感叹的地方。
不过面对李泰的再一次追问,莫倾城最后还是憋出了一句,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更有自己为自己选择的权利,要怎么活着说句实在话,根本就靠不了他人,人来世间走一遭,很多时候就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谁都在这里边徘徊不定。
有时候甚至就连想要往前再进一步,都得畏畏缩缩地思索上良久,最终在迈步之时,估计还会回头看看。
就像这些人估计在这辈子尽头的时候,会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很好的少年,也是一个清白玉洁的少女,这些就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