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京城之后,林砚牵着马绳,沿着金光门的大街道走了近百来步,周围也是变得人影绰绰了起来。
毕竟这条街再深入些,便是长安的西市了,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差遣奴仆,把家里那些闲置之物,拿到外城这儿售卖。
当然,也有许多的商队来到京城,贩售那些新进的货物,因为每一天都算是一轮新的进货期,所以对于那些外城的居民来讲,不论是东市还是西市,每天的商品全都充满着新奇,买不买先放一边,看不看便是另一回事了。
林砚牵着马临近西市,吆喝声夹带着喧闹声络绎不绝,哪怕还没人到,声音就早已经传入了耳中。
林砚看着前边的拥堵,还是艰难地挤了过去,来到一家酒馆的马厩前,交代好了草料的饲养,而后便在店家的领路下,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
这家酒馆的人并不多,但生意也不至于用“惨淡”来形容,林砚有点好奇,为什么没有雇用几个店小二。
不过走了这么一趟大夏,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还是没有多问。
本来刚准备喊来店家就开始点菜的,不过想了想之后,林砚也就算了,让其按着自个的推荐上几道单人分的小菜就行了,店家也是笑着点点头着手安排。
这家酒馆酒水怎么样不晓得,不过上菜的速度倒是极快,菜的品相以及滋味,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绝美,就是不知道里里外外一个人的店家老板,是怎么忙得过来的。
林砚越吃越有些舒心,解下了前几天刚刚装满的酒葫芦,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酒水,而后舒坦的呼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又赶忙夹了一大块的酱肘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来上最后一道菜的店家看见林砚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这小子该不会是没吃过饭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到底还是憋住了。
林砚看着最后这么一道红烧鱼头,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一半,心里更是骂骂咧咧道:“这玩意我在船上都吃吐了,怎么就忘了这茬啊?应该告诉他不要上河鲜的……”
那店家看着林砚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不由得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要知道这可是在京城啊,自己这酒馆可经营了这么多年,说好喝彩的食客可不止上百个,难不成这是一个嘴刁的玩意,专门来砸自己招牌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店家遇到的这种人可不在少数,自然是有着自己独到的应对之策,也便不紧不慢地拱了拱手,对着林砚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位客官,本店的菜品,是有什么让您不满的吗?”
林砚愣了愣,后知后觉之间便也立马收起了自己的那副表情,对着店家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只是忘了跟你说,我不太想吃河鲜的。”
店家眯了眯眼,说这话可不就是想着赖掉一份菜钱吗?这种伎俩他自然也见过不少,不过倒也比想赖掉全部的帐,要能接受许多,不过外边就是西市,那儿的官爷可是罩着这儿的。
瞧着这副穿着打扮,不像是付不起一顿饭钱的人啊,若是京城本土的,熟人倒也就算了,可是你一个外乡人,为了一顿饭的钱,能跑到哪里去?
店家笑了笑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为客官你重新上一份?”
林砚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所幸还是红烧的,我将就着吃吧,实不相瞒,零零散散加起来,我来这京城大概赶了一个多月的水路,吃的都是啥玩意你也知道,现在光看起来,胃里就有点翻江倒海。”
那店家听了这话,明显有些愣神,轻笑着问道:“难不成客官走的是临安渠那条水路?”
林砚夹了一大口菜,淡淡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虽说快是快了不少,可其实也是受罪……”
店家笑着摆了摆手,原来他自己却是冤枉了人家,而后一拍脑袋问道:“我记得客官您是驾马来的啊?也不至于省这点钱去遭这罪吧?”
林砚苦笑地摇了摇头道:“确实如此,现在想想,要不是为了赶路能够快些,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不过不论如何,我是死也不会再走临安那一道的水路了。”
店家哈哈一笑道:“确实啊,就算是我,也觉得大船要比小船来得舒服,再者若整日吃着鱼虾,又处理得不到位,那一股子的土腥味,多少有些难为舌头了。”
林砚听了这话,差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丫的径直就是知音啊,特别是船家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头之时,那种滋味才是真正的惨淡,搭话搭不上几句,水里好不容易抓的鱼,做起来手艺还差,这么一生活就是十来天,谁受得了?
店家叹了一口气,将那盘红烧鱼头端了下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笑着说道:“放心吧,这一盘我就留着自个晚上吃,不受你钱。”
可说是这么说,林砚还是没有欠人情,双方客套了好一阵子后,最终被林砚一句“你不收我下次就不来你这儿了”,给镇了下去,也算就此告一段落。
林砚摸了摸鼻子,重新坐回来长椅之上,而后拿起了桌上的酒葫芦,往自己的嘴里重新灌了一口,那滋味多少有些沁人心脾。
林砚稍微地摇了摇,听着里边酒水与壶壁碰撞的声音,又抹了一把脸,身上的酒气与脸上的微醺相互的扶衬着。
这壶酒水是他在驿站旁的小酒馆上打的,酒馆的馆主十分的年轻,可能只比林砚年长个一两岁,听驿站里的驿卒们说,这酒馆原先的主人,是一位长年病魔缠身的老头,也不知道是患什么病,只知道早在这座驿站建成之前,他与那酒馆就一直在此。
直到去年年尾,据说是回了一趟老家,然后酒馆在接下来的一年之内,一直都是大门紧闭,就连那木门都发潮长出了菌菇。
就在许多驿卒都打赌老人不会再回来之时,就是那个年轻人过了接了班,还给驿站里送来了一大坛老酒,据说是存放在酒馆的酒窖里的。
那年轻人说,一来是感谢他们对他父亲的照顾,经常去光顾他的生意,二来便是,此行是答应死去的老爷子,把酒馆酒窖里所存的酒全部卖光,酒馆也就跟着关了……
林砚喝着手中的那壶酒也有些许的感慨,不过既然老人能如此的洒脱,倒也让这壶陈年佳酿的滋味,变得更让人回味无穷。
毕竟故事与年岁的沉淀,往往都具有酒气,兴许不高,可却浓烈。
林砚砸吧砸吧嘴,有些陶醉地夹了一口肉,一边咀嚼一边趴在了桌子上,吞吐这口腔里的肉香与酒香。
而后不知为何,林砚揉捻了一下手指,趴在桌上却带着酒气开口说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杯酒试问杯酒浊啊……”
“话说,你一路回头跟到我这里来,不至于吧?我怕我待会把你馋死了都,看你那般垂涎三尺的样子。”
话音落了许久,林砚也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可依旧无事发生。
“你呀你,当时和现在全都一个样,死气沉沉的毫无活力可言,怎么说?骑卒交战受的伤?看来白羽轻骑的领军卫筠,也在你手底下着了道了,不过也是,潜伏了三年多了,怎么可能还不建功,就是不知道于休和邬长那两个老家伙现在是什么心情,应该都气得血溅三丈高了吧?”
这一次的话说完,林砚也是慢慢地抬起了头,对着碗里的肘子扒拉了一口,而面前便赫然坐着一名长袍男子。看书喇
对于孟起无声无息的出现,林砚自然早已感知,可孟起本人却不以为然,只觉得兴许是自己某些地方的失误,让这小子察觉到自己了,毕竟同样是悬阁行客,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孟起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旋即又是哈哈大笑道:“那两个老不死的玩意自作聪明罢了,让他们吐血事小,死了倒才好,边军那边倒也容易让人放心许多。”
“杀了王易搅动苍州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们居然做得这么快,本来想着再怎么着,也应该再延续个几年,给你们点埋藏和准备时间的。”
林砚摇了摇头,将肘子啃了个精光道:“说是这么说,我可没有这时间,毕竟不像你自己,一个人孤家寡人,牵连也不深……”
孟起刚想着自嘲一下,可林砚却是继续冷冷地嘲讽道:“霞州那一次倒是好算计,让我猜猜看,究竟是李玄机给你的指示,还是陈天行所做的安排?”
孟起察觉到林砚语气的不善,却还是揭下了袍子,露出了脸颊上那条被遮盖住的可怖伤疤后,一脸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身为行客,难不成你们还没有这等觉悟?”
林砚举起了手中的酒壶,孟起便再度开口问道:“另外那两人呢?我记得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孩吗,都死在苍州了?”
林砚气机外泄,淡淡地说道:“那一记骑兵的拔刀挥砍,怎么没要了你的命?要是能把你整个脑袋全都割下来,应该就没有这般聒噪了吧?兴许这世间都要清净不少。”
孟起噗嗤一笑,眼神有些冰冷道:“莫说是他们了,沙场之上多长点心眼,谁能要了我的性命?”
“难不成就凭你?那且不说那小丫头死没死,她不在你身边却也是事实,你就不怕在面圣之前,便死在我的手中?”
林砚脸色古井无波般地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