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许行笑了笑道:“我是没想到,在这山河棋阙的阁府之中,你竟然已经有这种手段,可这盘棋的死活已经一眼就能看穿,哪怕是在你的小天地之中,又能怎样呢?”
谢清看着白许行放下了茶杯,便提起手中的茶壶将那空杯续满,一脸淡然地笑着说道:“棋死人活嘛,你白少师的棋力可不弱啊,难不成这么个显而易见的道理都不懂?”
白许行明显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揉了揉肩头道:“咱俩说话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你搁这跟我装什么玄乎呢?”
谢清嘿嘿一笑,指尖轻轻地转了转自个放在茶盘上的茶杯,杯中澄澈淡黄的茶水,开始微微荡漾,而后杯中那片白玉棋盘的小天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余长钧此时与谢清的分身陷入了对峙,棋盘上的落子还未超过十手,少年就已经止住了自己心里一开始的那股兴奋劲,毕竟越下他越发现,那些个棋子,在冥冥之中有一股慢慢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这可不妙。
白许行本来还不以为意,可看到居然只下了十几手,余长钧的落子也越发的缓慢,不禁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盯着手中的茶杯继续看着对局,可恍恍惚惚之中,茶水便悄悄地荡漾回原本的模样。
白许行耸了耸肩,对着坐在桌对面的谢清没好气地笑骂道:“我都给你带了这么一个好苗子了,你就这么恶心我是吧?”
谢清微微一笑,将袖口拍了拍,而后茶水又轻轻荡漾出画面了,这有点类似于倒挂而出的镜花水月,手段不可谓不出奇。
哪怕只在山河棋阙府之中,他谢清靠着这么一个手段,就足以知晓天下万事万物,要知道远在南海的武榜第一,可完全没这本事。
其实这也归功于山河棋阙府这个特殊的存在,其所能连接和牵引的天下气数,可远比荆山那位李贾生的烟波江要强得多,甚至已经不能用一星半点来衡量。
看着画面重新浮现之时,谢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如此不辱没了我谢某人的待客之道?”
白许行听了这话,成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特别是这种,谋划了一辈子,都不曾有过大失误的读书人,则是更加沁人心脾如沐春风。看书喇
可谢清却是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对着白许行淡笑道:“注意嘴脸啊白少师。”
白许行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便拿起了面前的茶杯,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谢清赶忙给他再续了一杯,可后者依然是端起入口。
谢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茶壶,示意他已经没有茶水了,而后开口问道:“不看了?”
白许行有些无语,指了指一旁的帷幕道:“你谢清在山河棋阙府中,就只有这么点本事?茶杯大小的画面还时有时无,未免太过寒碜了吧?”
谢清尴尬一笑,不过还是没有去理会白许行的话,翻手一挥之后,茶桌之上的茶具纷纷消失,就连白许行方才指了指的帷幕,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今整个阁宇之间,就只剩下白许行和谢清二人,再无其余之物。
白许行多少有些无语,起码人是自己带来的,也还没说给不给你呢,就这么直接收下了,真是不客气。看书溂
谢清絮发飘飞,面带春风地看着白许行,有些谈笑风生的意味道:“既然白少师都把筹码带来了,又何必拐弯抹角地让我来打开话茬?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和你这样的人论事,我不太喜欢拐弯抹角藏心眼的感觉。”
白许行没想到这谢清居然如此的直接,不过倒也合乎他自己的胃口,一直拐弯抹角地暗示着,他自己都觉得心累,有些事情,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毕竟拐久路会偏。
“那件事你究竟办得怎么样了?”
谢清轻笑着看着白许行,摆出一副不知所言为何的表情。
可能是刚有这个掩饰的想法,就在心里被自己否定掉了,而后站起身来双手负后,一脸正色地对着白许行说到:“白先生问这个干嘛?”
言语之间,原本的白少师已经变成了白先生。
白许行微微一笑,他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在谢清的面前有了些许改变,不过眼神却死盯着谢清的眼眸,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听不清楚?还是装不明白?”
“那我就换个说法,你所安排的谋划,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想入局。”
谢清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道:“先生是聪明人,我所干的事情你或许知晓,可这天下错综复杂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单靠嘴巴就能说清楚的,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四十年了,守着这盘枯局执子未落,也已经有二十三年了。”
白许行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而后淡笑着说道:“我有没有资格入局,你待会便知,我此行而来可不是两手空空,我们有那个时间,也不想陪你耗下去,你只需要告诉我,障碍与契机究竟是什么,我能帮你。”
谢清摇了摇头,一脸苦闷道:“我们所走的路,对于世俗人来讲,完完全全就是一条死路,死结更是不止一处,毕竟江湖的这座水缸太满了,根本就没人搬得动,而庙堂之高,则更是高不可攀。”
白许行笑了笑,将手中的卷轴丢给了谢清,而后悠哉悠哉地说道:“还不是谢先生你造就了这副气象?想借着顾杵的手造就你的棋局,可没想到却成了他人的嫁衣,各地气运和气数龙盘虎踞,全都藏匿得极深,天上人抬手勾指就能随意摆布人间事,你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清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却也没有反驳什么,毕竟白许行说的这些,确实都是事实,更一举造就了现在自己这般难堪的境地。
“说那么复杂干什么,简单点来讲,不过是这座天下还不够乱而已,只要足够乱,乱到双方的气数都到达了临界点,不就有了一线生机了?”
白许行没有继续调侃谢清,而是简明扼要道。
谢清闻言,点了点头回应道:“不止是一线生机,只要到了那个临界点,我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解开死结,将这盘临近收官的死局解决。”
“话虽如此,可想要再造就一次那般空前的局面,只怕很难,而且如今虽谈不上天下大同,可天下百姓至少能够裹腹安寝,贸然出手于心不忍。”
白许行一脸漠然:“为万世开太平此言不虚吧?现如今的安好平衡究竟能持续多久,你心里还没有点数吗?”
“但凡是两国存在,那就永远不能算作是大一统,你以为你口中的这种安寝裹腹,能持续几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
“除开两蛮之外,居然有着两个年号,你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谢清拉开了白许行递过来的卷轴,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摇着头轻叹道:“你的资本还是太小了,想要到一碗水端平的地步,是否为时尚早了?这别说让我落子了,就是换荆山那个老家伙来,也不敢打包票。”
白许行有些无语,再次强调道:“谢先生的记忆如此不好?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怎么着这也算是我入局后的一份薄礼吧?”
谢清摇了摇头道:“我自然知晓你的用意,削弱两朝边军的同时,再引外族入关,可你有没有考虑,若就此中原易主怎么办?”
“另外,你的想法是好,出发点却有些偏激,何况把这刚刚安定没几年的太平击了个粉碎也是事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该来的早晚会来,你身上有着阴阳道种,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这儿,白许行居然讥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我所料不错的话,从你接过李贾生的衣钵开始,你就应该被钉死在这死局之中了吧?既然如此,我又是一个局外人,你何必给我灌输你们儒家的那一套仁义礼智?”
白许行回转过身子,语气冷淡道:“我想要怎么办事是我的事,即便局面再乱我也在所不惜。”
谢清脸色有些不好看,这片小天地的周遭空气,开始有些慢慢坍塌的迹象,以谢清为中心朝着白许行疯狂地席卷而去。
这份架势,山河棋阙府的主人,很明显是想要将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留在这里。
白许行转过头来,斜着眼角瞥了一眼谢清,而后打了一个响指,周围坍塌而来的势头瞬间就被止住,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别傻了,这里虽是你的主场,我是伤不了你丝毫,可你也别以为我便是你的手中玩物了,我不是没想过谈崩的可能,至少现在看来,算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谢清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他可以强制出手,可却会一次招来大麻烦。
白许行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就如同来时一般。
“我不是儒生,我可以替你扛下所有的骂名,最长二十年的时间,机会一定会摆在你的面前,你没得选。”
“我承认会死很多人,可我们没有办法,这本就是蚍蜉撼树的事情,你没得选,我也同样没得选……”
话音刚落,白许行的身影已经是消失不见,而地上则是有着一张纸人缓缓飘落。
在落地之时,居然重新变化为白许行的模样,朝着谢清颔首一笑。
谢清看着那纸人,实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碎碎念道:“这真是一场徒惹人讥笑的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