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丛中过,多有随性人,可随性而为的前提,是有着实力及相应的地位,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漫漫黄沙千里路,不知埋葬了多少兵士的遗骨,刀光剑影之后,又有多少残戟败旗沉于异土他乡?少有人知……
都说诗人只诵歌舞升平,那又当是另一回事了……
陆耿豪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几道人影飞快地掠动到战事生端之地,可也只是搜走了刘霞身上的信物,甚至都没有去掩埋,毕竟这是两州的边界线,不倒霉还好,若是运气差了些,动荡之间就是配备精驽骏马的百人游弩手出现在面前,那就真是插翅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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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州祈康城内,陆耿豪穿着一身便装缓缓而行,在人声鼎沸的街角处辗转腾挪,来到了一家炊饼摊前,盯着饼摊店家那手里飞甩着的面皮,咽了口口水。
店家看着这个驻足死盯着自己的年轻人,哈哈大笑着问道:“小伙子,俺知道你嘴馋了,咋样?要不要来个两张饼?裹着肉酱嚼,汁水够足又咸香酥脆的,别提有多美了。”
陆耿豪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那店家,你给我拿两张,肉酱给我裹足些,确实是饿了……”
那饼摊的店家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绝对实惠,俺的炊饼,在这条街物那是出了名的美价廉,你就敞开肚皮了吃就完事了,包你满意。”
陆耿豪揣着两张炊饼,坐在城关北郊的那棵歪脖老松上,狼吞虎咽地啃着,就差没把舌头也跟着吞入腹中了。
老松下来了一位五六岁左右的男孩,眼睛死死地盯着树上的陆耿豪,馋得口水哗哗,可每当陆耿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时,他又用脚踢着地上的沙土,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
当陆耿豪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时,小女孩也是转过身去,摸着那个小角落里栽种的野菜苗,陆耿豪远眺而去,摇了摇头,这菜苗子看起来,多少有些青黄不接啊。
可低下头时,那个小男孩不出所料,还是在盯着自己,只不过这一次双手捂着脸,只漏出了两个指缝。
陆耿豪觉得有些好笑,又多少有些无奈,于是对着小男孩,扬了扬手中那个还未动嘴的大炊饼。
男孩好像挺害羞,立刻转过身去,应该在自己的心里挣扎了一小会,可能自己觉得这样子有些不太礼貌,于是重新
转过身子,松开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地张合,可能是想表达自己不饿。
陆耿豪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开口出声,而是学着他用手比划,先是指了指手中那个完好无损的大炊饼,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摆了摆手,便直接朝树下的小男孩丢了去。
小男孩颇为惊讶,伸出双手来回晃动身形,刚刚好让炊饼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男孩抬头对着树上的陆耿豪眨巴眨巴眼睛,换来的是一个爽朗的笑容,男孩吞了吞口水,对着陆耿豪一连鞠了好几个躬,却没有扔掉油皮纸开始大快朵颐,而是忙忙碌碌地一点点掰扯,最后那块完整的炊饼,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男孩屁颠屁颠地朝女孩小跑而去,将那稍小的一半炊饼藏在身后,那块稍大一些的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刚想开口说什么,可小男孩指了指其身后的小野菜苗,嘿嘿地笑了笑,女孩也就不再推辞,而是接过炊饼,喂了小男孩一口,二人手拉着手,看着那棵小野菜苗,虽然只有小女孩的笑声,可小男孩的笑容,却也是一样的甜。
陆耿豪一手托着脸颊,斜靠在树杈上,嘴角挂着笑意,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好像也挺茁壮的,看来不是青黄不接,是我老眼昏花了啊……”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我们的陆大统领,哪会有老眼昏花的一天,倘若如此,那这天底下精明的人,可能都得死光了。”
陆耿豪听到这话,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董胖子,你这嘴怎么还是这么贱?有本事的,这话你去孙大人的面前说去?”
不知何时,树杈稍下一截的另一端,站着一位体态浑圆的,面相看着多少有些和蔼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东霜厂的内门统务,孙企开的得力干将,董胖子董禄。
董禄面对着这个同窗又同僚的老友的回怼,也是嘻嘻笑笑,仿佛如何都不会生气般地回道:“说就说呗,又不是怕了,我董禄恍恍惚惚一辈子,还真就没怕过孙企开,他能怎的?不照样拿我没办法。”
陆耿豪捻了捻自己的发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死胖子,也就这点志气了,有本事去刘汐面前蹦哒,在这儿嚣张个什么劲呢。”
董禄果真蹦了蹦身子,嘿嘿地讪笑道:“那倒不至于去找死,刘大人那是真的敢随手就把你拍死了,我可想多活几年,你嫌命长你去。”
陆耿豪眉间皱了皱,慌忙地骂道:“死胖子,你给我滚下去,你要死你别捎上我啊,待会树都给你掰折了都。”
董禄笑嘻嘻地阴阳怪气:“哎呀,陆哥您这说的什么话嘛,怎么说我当年那身材,美娇娘见了我,那也是纷纷倒贴入怀,不知多少妇人,想招着我去当上门女婿呢,这叫啥,这叫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还没风流过呢……”
陆耿豪连忙打断了这董胖子的自吹自擂:“诶诶诶,打住打住,你别在这给我鬼扯了,要叭叭这些,你回家跟你媳妇说去,我可不想听。”
这董胖子跳下老松,揉了揉腰,嘿嘿一笑道:“那我不是厕所打灯笼的活计嘛,我可不傻。”
陆耿豪摘下一根松针,指尖轻轻一弹,多少有些悠悠然,又双手环保在胸,靠在了老松的树杆上,笑看着不远处那两个吃着炊饼的孩童,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董禄发问道:“你说,现在的边关若是少些战端,这些孩童在这个年纪,应该都在私塾了吧?”
董禄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不是单凭你我就能决断的,还得看现如今那两个上位到底会有怎样的雷霆手段,当然,这话我也只在这里和你说,你我这身份,该说什么话该干什么事,你个当统领的,应该比我清楚。”
陆耿豪摆了摆手道:“那我情愿不懂,边关你没去过,听到的只是数字的多寡,真实的情况是,哪怕只是一个人,本就素无恩怨情仇,却要立判生死,那种血腥场面,太过煎熬……”
“悬阁那边的死人了,应该下一步就会动手了,明州现在可以说是白擎的地盘,虽说是有安插人过去,可力度全然不够,质量太差别说分庭抗礼了,就连保住性命都难……”
董胖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道:“没有办法啊,这些年刘大人拨出去的人太广了,虽说广撒网也确实让我们东霜厂成了夏朝的眼睛,可在人手的分配以及着重点上,就显得极其的力不从心了,有所得有所失,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董禄见陆耿豪没有插话,酝酿了一会继续说道:“明州动手倒还无所谓,钟谭这个人虽说惨吧,确实是惨得可怜,可即便处境如此艰难,依旧能不逊色与白擎,有时还能够稍占上风,也足够让人放心。”
“直白了告诉你吧,现在的目光在北边,最大的变故也在北边,前面这些博人眼球的事情,那都是那个姓白的手笔,毫不过分的说,明面上是孙企开下得命,可背地里始终少不了他白许行的影子。”
陆耿豪盯着这胖子的眼睛,有些质疑,哪曾想他却自供不讳道:“当然,这些也全是我自己的个人猜测,不过我还是很自信的至少八九不离十。”
陆耿豪伸了伸懒腰道:“这也是你的事了,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董禄连忙喊道:“怎么就不感兴趣了,难不成你就不想知道,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陆耿豪反问道:“难道不是明州密函的事?”
董胖子摇了摇头,淡淡道:“算是,可又不是,那道密函其实重要性不大,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如今这东南一带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北边能够出事。”
“只要北地沦陷了,那就不用直面南唐卫党死命锤炼的辽东防线了,哪怕是淮齐,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虽说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可战场上不讲究这个。”
陆耿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个读书人的算计啊,边关那些个争军功争得头破血流的士卒,还没有人家脑子里的一条计策来得有用,多少有些可悲了……”
董禄却权当没听见,继续补充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燕州盯住了,一旦玉瓶州交火,即便是深在腹地的燕州,也保不准会出什么变故……”
陆耿豪并没有回答,而是笑看着远处那两个已经吃完炊饼,在一起玩着“儿郎竹马,青梅小娘”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