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气机不可逆,古往今来的风水方士,为何对所谓的“天机”如此忌讳,不无道理,山脉水运稍有挪移,就如同横纵十九道之上棋眼的变幻,除非执子者手段通天,否则轻则脱离掌控,重则造就一盘死局……
诸如此类的笑话,其实多不胜数,人世间到头来所有事物,其实都顶着碍眼的名分活着,已逝的,可能也捞不着一个好话头,纵使如此,万事万物,也依旧是在争渡着,鼻息尚在,劳苦不止……
如今天下气运半数已然归位,天门已经是半关半掩,天上地下,这东海昭昭,甲子前的提剑人,如今倒有点像一个立于砧板前的屠夫,对着这江湖和庙堂气数磨刀霍霍。
东海之上,两男一女,此时此刻都是仙人,一名剑仙,一名儒圣,一名白袍白衣的女仙,也算得上是这甲子的鼎盛场面了。
见一旁的南宫云怒气冲冲,谢清倒是颇为凝重地盯着那个自称还剩一剑的卫宾,这个儒生抚了抚青色袖袍,笑了笑道:“卫前辈,亦或者是卫剑仙,这三大圣人剑,确实可以令那甲子前,庙堂鼎盛江湖衰的江湖信服,毕竟龙气鼎盛,鼎盛到那一辈的江湖连一位地仙都没有,这三剑堪称无敌天下,可……”
“可你单凭这三剑就以为有所建树了?确实是太牵强了,后生谋划了半世,都没有谋出一个太平天下,如果前辈刚刚说的是事实,那我倒会觉得那剩下的地仙一剑有点资格,不过天下此不平非是举天下之不平,当如何斩尽?恐怕你单把这错乱的气运复位,就已经很牵强了吧?”
卫宾嘴角微提道:“平乱斩不平,不平之事自有拍剑而起之人,人心比天和海都要开阔,若真的没有后辈之人能够拔剑,我今日就算剑斩天下,又能如何?怎么?这个甲子的江湖,何时这么会耍嘴上功夫了?”
南宫云一拳砸向身旁的海面,一个百丈的大坑赫然出现在海面上,东海搅动翻涌。
谢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女子开始烦闷他念叨的什么大道理了,对上一个女人,自然是什么理都说不清的,那也就不要说了,天下自然是这座天下,人依旧是那个人,可心如何,不得而知……
老人显然也不想再废话下去,他还有事要做,当然,在前提下是完成那个老不死的委托,也算是顺了自己内心的剑道。
青壮模样的卫宾此时左手抬起剑鞘,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磅礴剑气铺天盖地,也没有什么内敛无边物化于心外化于形的霸道形意,就仅仅是拔出剑,仅此而已。
走动的不是剑意而是卫宾身后的气运,王道之气!
一股极其悍然的剑气如寒风凛冽,更是超脱了先前的圣人剑招,由霸道淬剑心,王者之心,是为王道。
这是老人一甲子前,第一次拿剑所修的剑道,天下尽是我囊中之物,江山即江湖,风云变幻我即是王,纵使天下兴亡交替不休,我自拒天门之外而称王。
谢清皱了皱眉头,这一剑道确实是老人最弱的一道,但也是最为娴熟的剑道,这个谢氏书生依旧摆了摆衣襟,皱眉远立。
卫宾抽剑反束于后背,大跨步地朝女子逼去,一边左手点弄剑尖,一边大笑道:“驴脾气小丫头!且看老夫这一剑,你如何接下!来吧,一辈子也就对上过一位仙人,现在就让我瞧瞧,这甲子的地仙和甲子前的仙人,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南宫云看着在地仙巅峰的王道一剑,没有任何的惧怕,反而是战意磅礴地大笑道:“老匹夫,如你所愿,倒是想见识见识甲子前剑圣最为巅峰一剑,又当如何!这次,我可不会作茧自缚了!小心把你成打残废了!”
“哈哈哈!”
剑气开始横溢磅礴地弥漫,未曾有过何等的铺天盖地,而是绕在三尺铁剑的剑身,剑身生有三尺,三尺青锋可戮人,对于老人来说,第一尺,则是这王道剑,而人与仙人,对自己手中这把剑来说,没什么区别。
此时的卫宾闭上了双眼,我即有剑心剑胎,大可以剑问天地,何须双眼?!这个青壮模样的老人,仿佛回到了刚刚拾起剑的时候,那时候没想能成什么天下无敌的剑修,只觉得有一剑在手,就好像自己心目中的江湖,就握在手中了……
一座江湖,一甲子的才俊……
卫宾手中的长剑开始煜煜生辉,这把江杰几两银子买来的铁剑,开始在向甲子前这位剑圣的成名佩剑慢慢转化,剑如长龙般气势磅礴,王道剑霸道剑气机炸开,现如今没有那么多的一股股剑意,剑意只有一股,却可怕无边!
南宫云皱了皱眉头,虽然嘴上说得多么的不屑一顾,但现如今才觉得,这一剑,确实需要全力应对了,否则那仙家气数绝对会受到折损,至于多少,便是看这外表质朴,却声势浩大的一剑有多少威力了。
卫宾闭目跨步而来,南宫云摆动衣襟,轻裹在素手之上,一掌拍出。
南宫云这些年位居武评第一,并不是只是坐镇南海这么简单,面对天下江湖英豪的挑战,她从来没有一次避而不战,既然要对敌,那绝不可能旧套旧的千年不变,虽说其是以掌法名扬天下,可谁知道她这些年创了十大掌八十一小掌?十掌分别对应杀戮天下十大高手,做到一记即见功,八十一掌对天下一品四境的天下北斗气运大数,何等魄力?
南宫云左手抬右手肘部,前脚点水,却掀起无边无际的波澜,掌劲牵引九天白云,化为了一只似棉花般的大掌,掌劲看似绵绵无力,却蕴含恐怖骇人的气机,源源不断如云雾绕梁一样压向了卫宾。
掌劲招式乃是八十一掌中最强的一掌,哪怕身处造化之境,也不敢贸然硬扛,即便是仙人被击中,十之六七都要跌境,掌式唤作“云白”乃是女子南宫云在南海坐望天地,神游万里至云白山天数地气所悟所感。
卫宾紧闭着双眼,咧嘴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还是太小看我了。”
这位剑仙闭着双目天然睁开,手中长剑的剑气肆意豪迈起来,开始疯狂地躁动翻涌,如同一条写意游龙。
消磨即出鞘,一条磅礴剑气生生地砸爆了那云白一掌,竟不带丝毫的拖泥带水,南宫云好似早早便料到了一般,抬手之姿又拍出一掌,这一掌依旧在八十一掌的范畴之内,掌名祁连,在那即将消散的云白掌劲之上再添一筹,可是依旧无用,剑气没有丝毫的停滞不前,卫宾剑柄并斩,如同抽刀断水,可越是如此,掌劲消散的越快。
东海之水层层叠叠地翻涌,掌劲消散的越快,后来居上者也是越多,长白,武夷,天山,泰山!一掌接一掌递出对敌,水面层层炸开,令人胆战心惊,这名剑仙和这名武评第一,都是衣裳整齐,不受任何的影响。
抽刀断水水更流,乃是汪费心机之举,此时在一道道掌风的抵挡下,剑气切割越来越慢,海面之上那道剑气的前方阻挡着足足六十七道掌劲,这位甲子前的卫氏剑仙,显然也被这手笔所震惊,这六十七掌并不是单纯的一消散一激起,而是各有关联的环环相扣,六十七掌内或多或少蕴含着天下山根的大势,在加上那如一品一般层层叠叠的内力,不是六十七位一品高手同时出手,而是像六十七座天下名山立于眼前,各自取长补短相得益彰,成就天下最骇人的六十七大名山群脉相连,辅以六十七道一品内劲的恐怖情景。
仙人之上可无敌,那天人之下的这六十七掌呢?前有你卫宾三大圣人剑术辱此甲子江湖武评,那么在六十七道天下名山辅以一品内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何尝不是我这个女子在嘲讽你那刚修王道剑时的稚嫩?王道剑又如何?自有破绽卖于人前。
卫宾自然知道这个女子心中的所思所想,可饶是如此又如何?自己就真正的动用全力了?
南宫云显然不想再纠缠不休下去,剩下的十四掌旋即打出,天下八十一座名山飞速倾倒至剑气长龙,活生生要把它绞杀一般,连连倾倒的倒山八十一峰,'这些掌劲看似杂乱无章却内含玄机,远在万里之外看着天人投影般的战斗场面,江杰已经惊讶得浑身颤抖,差点晕死过去,这就是那个老头?这他娘觉得是得有几百层楼高的高手了吧?
林砚靠着那圣人气机,倒可以勉勉强强瞧瞧这八十一掌,颇有武当八十一峰朝大顶的蜿蜒走势,又有着苍穹北斗星列的轨迹,此等手段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可否认,这简直就是天下最精炼最细致的一部掌法,相应到天下山根水运及仙人气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哪怕是一位从来没有习过武的人,只有资质尚可,哪怕是看一遍都大有裨益,毕竟那是剖析山根所获,真真正正的天下气数。
卫宾左手迅速拍出剑鞘,一股比原先强悍十数倍气息飞速溢出,南宫云起先一凝眉,而后又是大惊,却是为时已晚,这一剑由剑鞘斩出,无声无息,刚猛无匹,没有什么刻意的起手式,就这么一剑挥出,干净利落,直直破了那八十一掌劲,如同势如破竹,抽刀断水水更流,但如若刀不损锋,水又如何继续在那所截之上继续长流不息呢?
荆州荆山,那名垂钓的道庭练气士老人,如今不再像一位老道,反而似一个暮气沉沉又意气风发的老儒生,在亦兴亦亡,亦盛亦衰的气息上,那浑浊的双眼放视沧澜江,眼神又好像恢复了些许神色,迷迷糊糊不为人知地沙哑说道:“姓卫的臭小子,你那剑道终于擦干净了,不枉老夫白白送你这甲子的仙人门位,天下的确还是天下,但现如今这座天下,还不能让一个女子的任性说了算,就让老夫看看你这三剑,能否让那谢氏的小子出手吧,他若出手,心结才算真正解开,那时候,才有资格在这座天下里,继承我的衣钵……”
老儒生李贾生伸出比上次李青玄来见他时更为干枯的双手,从桶里刨出一小尾锦鲤,手指往鱼头处轻轻一捏,顿时散成一小抔粉末,历史长河上的气运,不属于当世,不属于来生,属于前世去史,垂钓气运,真真正正的天人!
老人一手托着满是皱褶的脸颊,一手将在抔粉末洒入沧澜江,直达东海之上,天下气运浑然天成,天门大关!
卫宾一剑砸去全部的山峰投影,什么天下八十一大名山,第二剑是这位剑仙甲子前参悟的,王道剑即是初愿,希望一剑可以镇住庙堂,期望直达前线立功,裂土封王,可在鼎盛大唐,如何靠一剑在庙堂上封王?没有成王,自然无法真真正正地去领悟王者之风,那么只能说是有其形而无其神,而这霸道剑,以王证霸,让卫宾直接坐上了剑圣宝座,那么这一剑的神韵,自然是无可比拟。
一剑破开八十一掌后,在直指那个被一股莫名气运锁定而无法动弹的女子时,一名青衣儒雅的男子闪现在此前,右手握住了剑柄,直直往下压,头朝西北大骂道:“老王八,别以为我真不敢掀棋盘!”
沧澜江畔的李贾生笑了笑,探手入江内搅了搅,东海之上围困南宫云的气机顿时涌入其体内,一阴一阳,南海与东海气数都交融其体内,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南宫云此时并没有动,而是静静看着前方这个单手握住剑鞘的男人,这个躲了她半辈子,为天下谋划了半辈子,都不曾于她说过一句情话的男子,甚至妻儿为其死的死,伤的伤,都无动于衷的混蛋,此时替她挡了这一剑。
卫宾嗤笑地引鞘回手,淡淡地说道:“你小子倒还算是个男人,李老怪有意让我动手,我此行过来自然是来关天门的,但其更有意让我出剑你们之间的爱恨纠葛。”
谢清咳出了一大口血,气机翻涌得厉害,仅是勉勉强强地说着:“想来……我读一辈子的书,算计了不知多少事,还是有被算计的一天啊……”
卫宾不置可否,收剑回鞘御剑回反,淡淡道:“先前三剑,确实是全力,念你们二人都被李老怪压制实力,我也没有兴趣欺负两个小辈,至于第三剑,你们会有机会瞧见的,而那一剑,就留给这座天下罢!”
东海之上,人走茶凉,人去楼空,谢清坐在海面上闭目,而那和他赌气,给他找不痛快的女子,此时却在给他渡气调息,看这个书生的脸,虽然依旧俊逸,可那鬓发,也许多灿白了呢。
可能是自己惹的祸吧,他倒是没有生气啊……
这位天下第一,此时没了丝毫的脾气,仅仅是看着,总归还是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