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皇帝临别举办的践行宴,林砚回到客栈时,已是午后时分。
虽说明日便要开始游荡异国,亡命天涯,但林砚依旧放宽了心态,毕意这种浑水,怎么蹚也蹚不出个所以然来。
步入客间,林砚坐在床头调养气机,虽说早已缓过了那下昆仑的一气,但气机的缭乱,依旧是避免不了的,毕竟那是用尽所有的气机的一剑,中途也并没有卸去剑身的反震力,这些都得凭借自己缓过来。
一剑便掏空了自己浑身气力,以自己这二品的实力,动用一次,可能得歇上一两个月了。
林砚看着从袖口掏出了一块清心玉,这种玉髓极为珍贵,基本算得上是有价无市,珍产于武当天柱峰顶的百万碎石之中,佩戴在身,有着驱魔辟邪,转运清心的功效,而对于道家门庭的人来说,自然也是记生录死的本命玉石。
林砚唤来店小二,让其送来半坛烧春,倒了近半装入酒芦,剩下的半坛,将清心玉沉入其中,遇酒立刻结出一层石枷,包住表面,似一块平凡的石头。但若一拿出,石枷立刻散去,还原为清心玉髓。
“客官,唤俺来有何吩咐?”一个满身干劲,二十出头的憨实小二向道。
林砚微微一笑,将酒坛递向其面前,问道:“请问老哥,这坛酒里面是什么东西?”
小二不解,感到这人很奇怪,但却依旧如实地回答:“这是烧春酒,里面浸了块黑石子,这绝不是俺们店的,俺们店里的烧春都是一等一的美酒,酿制工艺不说这京城独门,可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这石子绝对和俺们店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老哥哪里人啊?”林砚笑着问道。
小二老实答着:“俺是凉州文许人,姓黄名文厚。”
“黄文厚?很不错的名字,凉州人氏?那老哥也算是我的老乡了。”
“是吗?那倒是有缘啊。”黄文厚挠了挠头,憨笑道。
“黄老哥,我托你件事,将这坛酒,连同之内的石子,埋于凉州青松涯之下,就当为你我今日的见面,留一壶陈年的美酒如何?”林砚认真地说道。
“呃,京城距凉州,就算是搭乘马车,起码也得十数曰路程,而且俺跟俺爹娘发过誓,不做了大生意,就不回乡去。”黄文厚为难道。
林砚哈哈一笑,道:“老哥的志向真是大呢,不过……”
林砚从怀着掏出一张银票,递予黄文厚,酒坛也一并交由他。
左手拔剑向门外斩出,一道凌厉的剑劲将檀木门轰碎,门外一个胖子酿跄摔倒在地。
胖子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向门外喝道:“愣着干嘛!”
周围便闻声而来四个便装的士卒,一齐冲入屋内,可屋内却早已空无一人,林砚连同黄文厚,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了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大喝道:“一群废物,人跑了还不追,就那么想人头落地吗?嗯?”
四五个士卒皆是眉间轻皱,但仍是轻声应诺,各自分头追去……
…………………………
都城之外,西南郊外的山涯之上,林砚施展武当的轻功法门,极速飞跃着,数步归一步,步子极为顺通,可这并不奇怪。
令人更为惊讶的是,店小二黄文厚手握酒坛,不紧不慢地跟在林砚身后,速度并不逊色前者。
步至山头,林砚停下脚步,黄文厚遂停下脚步,拱手道:“小师叔!”
黄文厚,乃是武当七侠之一,为俞丙青坐下的四弟子,年仅二十,便达到了凡人境界,境界比林砚强上一大截,虽说以此并不足以强压林砚一头,但习武修道的天赋,依旧是可见一斑。
“嗯,文厚,此乃我的生死玉,如今你将其送回武当,交付掌门师兄手中,介时,我此行是死是活,你们心里至少有个底,那所谓银票,则是记录我的气境脉络,方才那些人可能是碟子,至于是哪一方的耳目,便无法深究了,尽量甩掉他们,与前来接应的另外几人汇合。”林砚嘱咐道。
“放心吧小师叔,清心玉我知道轻重,虽说我还是不理解师伯是怎么想的,不过事已至此,你也要多加保重!”
“嗯,都小心!”
话音一落,黄文厚继续起身,往西北方向掠去,眨眼之间便消失于视野之外。
清心玉记录生死,黄道符纸则刻画五行方位,可以根据气机判断林砚的位置,而他们必须利用蓬勃的气数才可以激活,而气数最鼎盛的,除了龙椅前,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媲美?故而有此一役,至于那追尾盯哨的碟子,究竟是何人派遣,倒真不为所知。
林砚转头,面向山头的一块巨石,右手揉了揉左手,冷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真的很没意思。”
巨石之后,走出一位面容肃杀的男子,正是姜少卿,于南唐竞选的五大行客之一。
林砚左手握住尚在剑鞘内的听雨落,放声道:“姜兄,跟过来所为何事啊?难不成也想分一口陈年老酒?”
姜少卿冷漠道:“那倒不至于,跟过来只是想看看那山上真人的风采,顺便……”
姜少卿一个闪身,来到林砚身前,一斩而过。
林砚本就防着他,自然不会让其得手,左手猛力向上,将腰间的听雨落拔出一半,挡住了一剑。
林砚右腿抬起,踹向其腹部,没想到其左掌逐袭而来,与林砚右腿的攻势相撞在一起,内力喷涌,地上的沙石皆是抖动个不停。
砰!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姜少卿弹出,其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连其自己都无比错谔。
林砚将听雨落完全拔出,一股无形的气机笼罩在林砚身旁,蠢蠢欲动。
一剑拔出,剑气袭向林砚左侧一片青盛的白桦林之中,几棵绿树应声而倒,一个女子从林中跃出,达至丈外,窈窕的身段令人颇为惊叹,丝毫不逊色于那道姑东方月明。
姜少卿一惊,竟也有别人跟来,却连自己也未曾发现,在感叹这女子不凡的同时,也暗叹这个林氏山上人的可怕之处。
但对于林砚来说,自己本身便具有造化境的实力,虽身体各项皆未达到第三境的实力,但是造化之境的感知还是有的,一个二品实力的,想在其面前隐藏气机,简直是无稽之谈。
林砚淡淡道:“面纱揭下来吧,没必要带着,又不是没见过面。”
女子嗤笑,左手将面纱扯下,精致可人的脸蛋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一袭粉宣长袍衬着三千烦恼丝,犹如仙女下凡,姜少卿也看的征征出神,但随即又猛得摇了摇头,恢复了常态。
林砚轻声询问:“你们二位的长辈,都和武当颇有渊源,见到我为何一个个的,都躲躲藏藏?何必呢?”
谁知姜少卿打断其言语,嗤笑道:“同龄之人自有不服,连心底的那点傲气都没有的话,如何上战场厮杀?还望不吝林兄赐教了!”
林砚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二人皆是半只脚的二品,而我则身居于小宗师,打算联手吗?”
没等二人回答,林砚身形一晃,跃出丈余开外,并没有给二人过多的思考空间,来到上官仪上方,右腿下劈,上官仪立刻反应过来,向右一倾,继而右手抽剑而出。
轰然一声,山地被林砚一脚砸出一个巨大深坑,此招颇有些东方月明昆仑“踏鹤”的韵味,说到底就是现学现卖,可好在威力却是不俗,连林砚自己都不由一惊。
上官仪一剑刺向林砚,后者却利用震起的沙石,弹向上官仪的剑锋,使得自己不得不拔剑回守。
姜少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股杀戮之气暴涨,连处于二品的林砚都感到了丝丝的心寒。
姜少卿于腰间抽剑,玄星剑如同陨星一般飞向林砚,其上夹杂的威势,不论谁见了,都不太觉得能和三品扯上关系。
身形尚未稳住的林砚,眼瞳里映着直逼而来的名剑“玄星”,喃喃道:“出世转入世所磨砺的飞剑术么?倒也是厉害。”
林砚默然运转武当外家气功,一股精纯的内力,自林砚的丹田处溢出,笼罩四肢百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白光,无形无影之中,气机开始如浪潮一般汹涌澎湃。
上官仪以散沙飞石为掩,继而上前,剑芒如弯月般灼人,以侧身之势刺向林砚右肩,莫观剑招风雅,实则杀人有道,以蓄势杀人,剑走偏锋,寂如常锋漫漫寒,与姜少卿那刚猛浩荡的入世飞剑,有着截然不同的姿态,危耸程度上却丝亳不逊色于前者。
面对这杀来的霸道剑及蓄剑,林砚感叹,此二人联手,比起那东方月明,还要棘手得多。
轰!两剑杀至,在林砚周围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内力与剑气的触撞下,驳杂的气机连连炸出。
可姜少卿与上官仪二人,却感觉涌出的内力,变得沉重不堪,丝毫无法控制,更别说是威胁林砚分亳。
武当传承百年的内家心法,乃是武当一代奇人观洛河弱水所创,具有将对手内力化为沉铅的奇效,而当此融入气机之中,却是出其不意地效果拨群。
林砚一观武库便十数载,哪怕无法达到大成,但单拿两三成功力出来,对现在这种局势来说,也应对自如。
林砚双手闪出,随着护体罡劲的消失,四肢百骸的内力向左右手蔓延,半眨眼间,左右男女二人皆被这快掌击中的腹部,在二人刚发现内力运转不对劲时,下一秒则已倒下,甚至连兵器都未能握住,此掌法之快,令人砸舌不已。
林砚将两柄剑插入地面,左手靠在之上大口喘着粗气,在不到数息间,就轮番动用了三大法门,虽有着二品的内力,也会吃不消。
林砚见那被自己点了手足十四穴的二人,淡淡道:“这身造化内力,凭你二人还无法解开,别说你二人联手,即便如今洗浊境,也不敢说安然无恙杀我,毕竟造化终究是造化,就如同人参与萝卜,人参再少,也不是萝卜比得上的。”
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认输,林砚蹲下身子,以点穴法为二人解穴。
点穴容易解穴难,一盏茶的功夫,林砚才缓缓站起,解穴之术学不到家,便似这般,打死结易,解死结难。
二人动了动手足,轻声说道:“弟子拜见师叔。”
林砚却是苦笑着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你们父辈的旧账了,没必要在你们身上依旧搭着,喊我本名就行,再说了,忙活了半天,就得了这么个老掉牙的称号,就算是搁天人心态,也高兴不起来啊。”
姜少卿笑了笑,将地上的佩剑收回腰间,嗤笑道:“称呼这种事,我也不想的,要不是我老爹嘱咐,再加上技不如人……哎算了算了,师叔您技高一筹,要我喊师傅都没问题。”
上官仪望了望天空,并没有理会身旁那两个男人。
林砚白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眼,叹了口气道:“得了吧,不过也好,有人做伴……不至于沦落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光景。”